这个垭口不大,底部的通道也不长,因为两边的山势算不上太高,也不是特别险峻。
8个人精疲力尽地站在垭口面前,就像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大床,有一种立刻解开身上的束缚,高呼“万睡万睡万万睡”,跳上去睡他个千秋万代万寿无疆的冲动。
想不到马文明老师竟然在大家迫不及待宽衣解带的时候,还不忘给三个新学生做做睡前小练习:“你们三个仔细看看,我们把宿营地放在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争当优秀学生的时刻到了,三个人睡意全无,立刻环顾了一下四周。
月光虽亮、星光亦明,但四周仍漆黑一片,除了能看见模糊的大山影子,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可难不倒户外理论大神王峰。
他立刻放下背囊,从他哆啦a峰的神奇背囊里,掏出了一盏只需要上干电池就能常亮24小时的Led小夜灯。
他拧开旋钮,白色的灯光立即像水银一般倾泻而出,却在巴掌远的前方遇到了黑暗的强大阻力,不仅不能再往前挺进一寸,连撕开一条小口子也难以做到。
张恒宁和袁佑辰跟在王峰后面,王峰举着灯,就在垭口边转了转,三个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王峰率先抢答:“班长,我认为,就把营地扎在这两山之间的垭口中。两面避风,底部通道也不算太长,我试过了,没有强烈的通道风,晚上睡在这儿,无狂风袭扰,一定能做个好梦。”
袁佑辰说:“班长,王峰所言极不是。我记得你之前讲过,峡谷里万万不可安营扎寨,山洪来了,跑都跑不掉。这里虽不是峡谷,但形态极其相似,还是小心为妙。我看右面那座山,山势不高,坡度也非常平缓,我们应该在山顶上扎寨,居高临下,稳如泰山。”
王峰急了:“袁佑辰,出来混,灵活一些,别生搬硬套,这两座小山坡,还山洪暴?去你说的那山顶住,喝西北风吗?”
“不对,不是西北风,这个时节,青藏高原吹的是西南季风。”张恒宁轻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在万籁寂静的夜晚听来异常真切,“避风、便于警戒观察、地势最好要高,我觉得,可以把营地安在左边山的东北坡。那里的半山腰上,我见有个缺口,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有块地势稍平的小平台,说不定还是个山洞。既可遮风,又便于观察警戒。”
另外两个新兵连忙顺着张恒宁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满目星空的映衬下,左边那座山的黑影,确实有个不仔细观察就很容易疏忽的缺口。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个小平台?看起来也就蚊子一般大小,说不定连一个人都躺不下。”理论大师王峰,不容许别人轻易挑战他的权威。
“现在距离还很远,看上去当然小,走近看可就不一样了。”张恒宁说道。
5个老兵一言不,面带微笑地看着三个新兵的争执。
“是不是一个小平台,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实践永远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小张,你在前面带路,一起去看看。”老马一锤定音。
张恒宁闻言,很有些受宠若惊,但心里也极为忐忑。
那座山虽然不高,但爬到半山腰也得2o分钟左右,大家本就饥肠辘辘,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如果真如王峰所说,只有巴掌大一点地方,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那大家这一趟检验真理之行,就成了再一次检验他张恒宁不行。
王峰提着小夜灯,走在队伍的中间,方便大家都能看清路。
他越往前走,就越笃定张恒宁的选择没有错:“老马肯定不会让大家陪着张恒宁白白消耗体力的,既然一起出,就说明老马的目的地正是那里,至少也相距不远。那个豁口远看很小,一是因为刚才距离远,二是被山遮挡了一大半,这往东没走一会儿,明显感觉有些豁然开朗。现在那道口子看起来,别说一个班了,估计一个排都能放下。”
王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张恒宁那一瘸一拐的瘦弱背影,心道:“读过大学的人还是不一样,身体虽然不行,但分析判断能力还是要高出我们一大截啊。”
大家终于跟着张恒宁爬到了他预想中的宿营地。
果然,那里地势平坦,就像大山专门为过路的旅客准备的观景平台,提供宽大的18o度观景视角。
这座山的东北面,可能石头的质地比较松散,经过万年的风蚀后,便形成了这独特的奇观。
8个人站在平台上,满天的星星比任何地方都要明亮、硕大,一望无际,在他们头顶形成一条无法看清却又能感知的缓缓流动的星河,壮阔、澎湃。
难得一见的星空之下,大地也毫不吝啬地展现出“仅此一家,别无分店”的雄奇壮美。
远处雪山高大的黑色轮廓,环抱着眼前无垠荒原沟壑万千的阴影,大自然拿起“雪”和“风”这两把笨拙而又轻盈的刻刀,经过上万年耐心细致的冲击和凿刻,让坚硬的岩石不断剥落,形成千姿百态的石柱、石海,用点墨的秀美,装点这浓墨的粗狂。
中国传统文人泼墨山水画缺失的壮阔一页,终于被大自然这个画家在这里补齐了。
“太美了。”张恒宁情不自禁地出了由衷的赞叹,对祖国山川的热爱在心中勃然而生。
祖国在人人向往的繁华都市,悉心经营着它的现代时尚;
在无人问津的贫瘠边关,耐心坚守着它的原始风姿。
家园里,人们都喜欢客厅的热闹、起居室的温馨、小院的阳光普照,没人会在意篱笆旁独自绽放的美丽小花。
除了篱笆。
在保护整个家园的同时,它也将脚边的小花捧在手心,越靠近越热爱,以一种孤芳自赏的执拗,把清澈的爱也给了它。
篱笆是坚强的,当被主人插入地里的那一刻,它就注定了只能毅然挺立,独自面对风吹雨打。
它没有选择在哪里入土的权利,界线在哪儿,它就钉在哪儿,用硬朗的身躯阻隔危险、避免侵犯、保卫美好。
即便那里的土壤并不适合它,它也会努力让自己的脚下生出根须,枝丫出新芽,编织出密不透风的屏障,默默护卫着身后那片宜居的家。
就算脚下是万丈深渊、是生命禁区,哪怕根本无法汲取养分,它也会用自己屹立不倒的尸体默默守望,牢牢站立、永不退让!
篱笆的宿命,要么站着生,要么站着死,死也不会挪动半寸,因为它的脚下是界线,身后是家园。
边防军人,就是扎在祖国边疆,寸土不让的篱笆!
所以,很少有人见过祖国边关的壮美,因为,那很可能会付出生命。
而常常在这种壮美中流连忘返的边关将士,把他们所有的热爱,乃至生命,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