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退下吧。”传来熟悉的、带了几分清冷的声音。
舜安颜望着前方,看见了一身华服、仪态端庄的温宪正款款走来。
舜安颜苦笑了一下,眼神似乎还带着几分眷恋,隐约透出泪光,道:“你来了。”
温宪面如冰霜,看着他宛如恶臭肮脏的尘埃,与高贵圣洁的她天壤之别。
温宪冷声道:“本宫还以为你会多狼狈,没想到你还算平静。”
舜安颜看着多日没洗、散发出腐败味道的牢服,淡然道:“这样的结果,我早已料到了。”
温宪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讥讽道:“本宫真没想到,竟然会被家中看起来一声不响的狗反咬一口。”
舜安颜神色不改,道:“各为其主,各谋其政罢了。”
温宪:“本宫早早便窥得你的狼子野心,之所以按住不发,不过是想,你为大阿哥做事,终究是与太子相争,这把火烧不到永和宫身上来。”
“只是,你竟然敢拖我四哥下水,你这是在找死!”
舜安颜笑了,“公主不愧是被太后抚养长大,果然聪慧,只是公主猜错了一点,我的主子,并非是大阿哥。”
温宪闻言一惊,而后凝眉深思,半响,缓缓道:“你的主子,是八阿哥吧。”
若他为大阿哥谋事,不会将大阿哥引入这场风波中,并且落得削爵的下场。此事坐收渔翁之利的,也只有八阿哥一党。是了,依着舜安颜的性子,也瞧不上大阿哥这样张狂的性子,怎会认其为主呢?
舜安颜没有承认,但也未矢口否认。
温宪向前走近几步,道:“本宫当真想不透,你为何要一心趟这滩浑水。你既已做了额驸,当知道无论那日新君上位,都不会牵连到你我二人身上,能保的你一生荣华富贵。”
舜安颜声音沉了几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道:“我是男子,怎能靠尚了公主,做你的附庸品而活?从你我二人的婚事定下那刻,我便不再是舜安颜,而只是和硕温宪公主的额驸而已。”
温宪拧眉,平日里舜安颜的端的是波澜不惊的翩翩君子的风度,她倒真没想到,他心里会藏着这许多事。
温宪低头看着他,道:“舜安颜,你求得又是什么?”
舜安颜怔了怔,是了,他求的又是什么呢。纵使八阿哥在他的助力下当了皇上,他也不过是落个从龙之功,封爵加赏罢了。如今佟家作为皇上的母族,势力已达到顶峰,再向前一步,便是功高震主。
他求的,不过是为了他自己,他阿玛,争口气罢了。他阿玛叶克书,是佟国维的庶长子,隆科多心高气傲,那会容得一个庶子压在他头上,是以明里嘲讽、暗里打压,这些年从不停下。佟国维偏心,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从小看着阿玛在佟家日子艰难,也瞧不得隆科多轻狂、目中无人的样子,一心想要为阿玛出口气。
额驸的位子,是他求来的,佟家这一代昌盛,可尚了公主的,只他一个。原本以为可以让阿玛在佟家的局势好转,可没想到,多的是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佟家不仅靠着女子为宫妃上位,如今连男子也去求裙带关系,佟家的男子,不过都是些酒囊废物罢了。
此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尚了额驸之后,是不能在朝中担任重职的,是以他现在只挂着个闲散官职,正经食俸禄有底气的同僚又有几个看得起他?不过是看在他是额驸的份上表面上敬着他,背后里不知在编排他什么。
就在那时,八阿哥抛来了橄榄枝,他便投入了八阿哥的阵营。可到底他和永和宫联姻,四阿哥又曾经抚养在孝懿仁皇后的膝下,八阿哥并不全信他。
他急于让八阿哥对他放下戒备,正巧这时,八阿哥窥得他心中想法,隐约和他透露,当前挡在皇位前的有两人,一是大阿哥,一是四阿哥。
他听见了四阿哥的名字,心里犹豫了一下,他到底不舍得让温宪伤心,但他没想到,八阿哥竟然容不下大阿哥。
纵使八阿哥被抚养在惠妃膝下,但,皇位当前,哪有亲情可言呢?
那位巫师,便是他暗中使了计策送到大阿哥跟前的,大阿哥一心想要铲除胤礽,自然进入圈套,只没想到太子会将计就计,大阿哥也拼尽全力反咬一口。
此时,八阿哥岌岌可危,他只能陷害于四阿哥身上。
舜安颜闭上双眼,好似用尽全部力气说了出来,“对不起,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温宪自嘲一笑,“可惜我,从前竟还对你一往情深,想要与你生儿育女,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舜安颜强颜欢笑,眼泪流到鬓角里,“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喜欢你,温宪,我真的很喜欢你,除了这件事,我没有对不起你。”
“我没有收了那位试婚格格,你为我选进府的那些女子,我也从没有碰过她们。”
“温宪,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当年你在去热河的路上中暑,那灵药,是我在佟家跪了一天一夜求来的。”
“我是真的爱你。”
温宪看着他,冷漠的说:“或许吧,但你更爱权利。”
舜安颜说:“你是公主,生来就是万人之上,自然不知道寄人篱下的苦楚。”
他顿了顿,开口道:“其实,今日的结局我早已料到。”
温宪:“哦?”
舜安颜静静的看着她,“公主早就提醒臣了,不是吗?那个戏本子《桃花扇》,公主睡觉时,我拿来看完了。”
舜安颜语气平静,“最后,李香君托苏昆生将桃花扇带给侯方域,侯方域回南京探望,却被阮大铖逮捕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