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偏殿,皇上愤怒的将一只杯子摔得粉碎,吓得阿福心头直颤,半点嗤声不得。
“太后从来视朕如亲子,如今朕却无能为力,只能亲手送她去离宫。阿福,你说朕可是太过无用?”皇上狠狠的盯着阿福。
阿福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还哪敢回答。
皇上直直地望着他,锐利的目光透出一丝凶芒,过了片刻,才忽然敛了精芒。
“阿福,起来吧,朕不是怪你。”皇上似乎忽然间疲累了不少,颓废的坐在木榻上。
“如果朕不这样,他们势必不依不饶。阿福,随后你给太后派几个下人去伺候着就好。”皇上想了想说。
阿福应了声,却是满头冷汗。有道是伴君如伴虎,皇上一个情绪变化,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晚饭的时候,狄荣华亲自带着宫女提着御膳过来。她看起来心情极为愉快,换着无论是谁,亲眼看着除去了仇人,心情都会大好。
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皇上倒变换了一副笑脸,似乎刚才的气怒怨恨从不曾有过。
自从皇上移居偏殿,便很少去往皇后寝宫,如今二人秉烛相对,大约是数月来的第一次,一时相对无言,气氛也略微尴尬。
狄荣华暗暗叹息,时间终会淡化一切恩爱,久了,终不会再来。
皇上也没说话,只是喝酒吃菜,似乎很久没有吃过如此美味。
吃着吃着,皇上不觉又说起他的木匠专攻,眉飞色舞,兴致盎然。
狄荣华听得乏味,但还是表现出共鸣般的兴趣,满黑脸都着光。她当然知道,就算不想听,此刻也要装着清音般的聆听。
皇上喝了一会儿酒,像是借着酒性,又说起幼时的陈年往事,自然是思念又伤感,叹怀时光易老,又抱怨自己根本不想当皇上,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匠工。
“做皇帝好累啊!”他说。
“我跟父皇说过,可父皇说我身为皇家长子,便注定了要肩负社稷,担当重任。可对于当皇帝,我从来都没有一点快乐,反而是每次做出一件木工,我就觉得满怀愉悦。”皇上摇头叹息,满是惋惜和惆怅。
狄荣华静静地听着,也不知说什么好,皇上喝完了酒,她就满上一杯。
要说来,皇上的酒量还算不错的。当年所有皇子中,皇上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
随着酒意,皇上的话明显多了,哪怕听起来啰里啰嗦,甚至夹缠不清,若是平时,狄荣华早就恨铁不成钢的拂袖而去,谁还爱听他说些家长里短。
一代帝王,竟至于此。
狄荣华终究还是隐忍着心头怒气,不时地打断皇上的兴致勃勃,逐渐将话题引到铲除华党的问题上。
这些话,皇上似乎颇不在意,仍是说说往事,牢骚,最后一副醉眼朦胧的望着旁边他那还没完成的古怪东西,不觉咧嘴憨笑。
皇上那神情,就如同酒色丈夫看着年轻貌美的女人一般,狄荣华瞧在眼里,不觉望了一眼那四不像般的木架子,心里越气恼。
“皇上,你是九五之尊,当以社稷为重,这些木匠活儿还是少沾染些好。”狄荣华故意试探着说。
皇上一愣,随即哑然,搁了夹着菜的筷子走到那木架旁边,用手拍了拍也不知是牛头还是马头:“皇后,你还不知?朕的心意,朕的理想,朕的欢乐,都在这里。”
他的情绪一忽间有些激越:“朕的理想从小就只想做一个太平的木匠。至于这大好江山社稷…“”
他像是一汪开水一瞬间又冷却下来,垂头走到座位上又坐了下来。
他执起狄荣华的手说:“皇后,如今华太傅已除,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不…不,也不全是,还有人重权在握,虎视眈眈。不过朕有皇后,有皇后为朕分忧,朕就放心了。
狄荣华默默的望着皇上,暗自揣摩着皇上说的话,但怎么看,皇上说的并不是虚伪之言,可再想想,又意有所指。
“可是皇上,妾身只不过后宫女流,登不得朝堂,也不能违了祖制,但能为皇上分忧…”狄荣华无奈的叹息。
“谁说女流不登朝堂?这是朕的天下,朕说了算。”皇上大着舌头,说的像是酒话。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倒。
狄荣华阻止了他:“皇上不要再喝了,明天还要上朝呢!”
皇上打了个哆嗦:“朕实在不想去,去了朝堂望着那一帮…呃…就浑身不自在。”
“皇上说笑了,要知此次除去华党逆贼,朝中官位多有空缺,明天上朝还得与大臣们商讨该如何安置,还有此次除去华党的有功之臣,也该论功行赏呢!”
“论功行赏?哦,对对对,论功行赏。可是该怎么赏赐,皇后可有主意?”
狄荣华说:“不久前安庆王来求见皇上,只是皇上没准。后来安庆王来见了妾身,便为此提了些建议,妾身想着或许可行,就列了张单子,还请皇上过目。”
狄荣华从身上摸出早已备好的单子,递给了皇上。
皇上歪着头看了看,似乎神色不变,将单子铺在桌上,又摇头晃脑的指了指单子上的一个名字。
丑皇后看了一眼,正是江都王李七重。
李七重是先皇最小的皇叔,自来以德高望重自居,一句“以德服人”成了龙城“美谈”。只有对他极为了解之人,才知道他实则昏聩无能,但偏偏平时遛鸟之时遇到美女也会吹一声口哨,以显示自己老而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