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琚心中念着那副画,虽疲累但也没睡太久,已时一刻起身的。
本还想午后查验一番,且将画送去。不想还在用着早膳,吕辞带着侍女便过来了。
大抵已近辞别的日子,谢琼琚还不曾将画送去,只当她是未曾画好,故而来说一声,左右也不急了,勿过于费神。吕辞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客气,甚至面上还带着几分报赧。谢琼琚满目笑意,冲她摇,带她去了贺兰泽书房观赏那画。
她当是满意的,眼中满满的惊愕和欣喜,和谢琼琚说,这处日光暗些,不若挪去石榴树旁的凉亭,流云日照,比着实物,岂不美哉
谢琼琚自然道好。
两人去了东南角,谢琼琚抱着那副画,让郭玉同吕辞侍女一道,一边一个搀着她。吕辞说,“就这么几阶,无需如此的。”谢琼琚说,“安全为上。”
她看着吕辞隆起起的小腹,又看自己手里捧着的石榴图,目光落在对面的兰汀上。
谢琼琚听侍卫说了,贺兰泽在那处理事宜。这会亦隐约看见他摇扇观图的身形。如竹如松,挺拔鹤立。
她拢在袖中的手抚了抚自己小腹,今岁他二十又七了,膝下除了皑皑,还没有旁的子嗣。谢琼琚想,待身子好些,他们可以试着再要个孩子。
确实就几个台阶,不是太高的凉亭,她们很快便到了。郭玉帮她将画铺开,恭敬退在一边。
吕辞的侍女琉璃说,出来时夫人还未喝安胎药,眼下去取。
未几,吕辞摸了摸肩头,道是不想在这树下凉亭里风吹着凉意甚重。
谢琼琚便道,“丁夫人若是不嫌弃,便披妾的衣衫。”吕辞道,夫人不嫌妾麻烦便好。
于是,郭玉去给她们披风。
谢琼琚交代她,选一件没穿过的新的送来。所以郭玉去得有些久。
所以,亭中就剩了她们两人。
吕辞品着画,面上有浅浅的笑,看着很喜欢。她确实喜欢。
因为她拿起画,走到凉亭的出口处,阳光最浓的地方,细细观过,说,“妾喜欢这画。”
六尺长的画,这样拿起来自然需要人帮衬。谢琼琚和她一人捧了一半,闻她这话很是开心。她
想说,夫人喜欢便好。但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吕辞还在说。她说,但妾不喜欢作画的人。
就是你,妾很不喜欢。
谢琼琚蹙眉,有些疑惑。
吕辞笑了笑,有什么好疑惑的你想啊,本来我们都好好的。妾和师兄喜结连理,也算平静。公孙缨和太孙殿下大婚,郎才女貌。哪怕他们没有多少感情,但是门当户对,对彼此有益,也是能够过一生的。偏你,你这个原该死去的人,却又活了过来。累太孙殿下退了公孙缨的婚,公孙缨一退婚,师兄便又心不平气不尽,满心愧疚,觉得让公孙缨孤身一人。师兄心乱,妾自然心急恐慌你说,妾不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
你一个人死而复生,却累这般多的人不得安生。哪个能喜欢你
对,太孙殿下喜欢你可是殿下落到了什么好
“妾闻他手下官员为护他清誉,不满于你,最后争辩无果离他而去者,有一武二文。又闻七州联盟,为弥补公孙氏被退婚伤了颜面,殿下只得允他划地而治。可是本来,这幽州城该是公孙缨的嫁妆,殿下唾手可得。
谢琼琚握在画上的手有些抖,她想反驳她,但是又不知从何开口。沿着她的话回想,似是寻到一个突破口,可是吕辞的声音又落了下来。
一点也不给她说话的余地。
她的头开始疼起来。
吕辞说,或许妾说的这些,殿下是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是你的荣幸。你也都知晓,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自然妾一个外人不配置喙。但是多少波及妾了,妾直言而已
她顿了顿,“至于你这画嘛,妾是实在不敢消受。”吕辞伸出纤白的手指,抚过上头落款,谢氏琼琚。
谁敢啊她摇头道,大抵是殿下把你护得太好了,你要不要出去听听,坊间都是如何论你的,声名狼藉,残花败柳这画妾若是拿回去,岂不是妾自染淤泥裹身吗
她的素指纤长,小指带着护甲,从“谢氏琼琚”四个字上划过。
谢琼琚的心揪了一下。
尤其是,吕辞沿着她的落款名字撕裂图画的声响,割入耳膜。连带她前头无数话语一起扎入心田。
谢琼琚看着两簇石榴裂开,天上金乌破碎,地上落红被卷角掩盖,所有美好的一切全都受到伤害犹如郎君送给她的绿金石和硫磺矿粉末飘散在风中;又如前头他陪伴她一同作画的日日夜夜全部化成碎片。
谢琼琚抬手打了她一把掌,从她手里抢回半张画,亦顺势揪住了对面有些晃动的身形。
那是她头晕目眩、盛怒之中仅存的理智,她无惧打这个女人。但是她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地界出事。她的郎君和自己的郎君明日里就要签订联盟,不可以出岔子。
那些话,就与这一巴掌抵了,给我滚
谢琼琚记得很清楚,她把话吐出时,吕辞还是站着的,甚至还冷笑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她就撞了上来,顺势跌下去的。
对,她自己又撞了我一下。她自己滚下去的。
谢琼琚被贺兰泽带回寝殿,因吕辞的话和最后从她身体里蜿蜒流出的血来回在她脑海中浮现,未几便也散了意识。
此刻醒来,回忆凉亭种种,只抓着郭玉的手道,她惹我生气,我打了她。但我没推她,我还不置于推一个怀着身子的人我也打不想她的,可是她实在太过分了
郎君,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