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小岩——”
“干什么?”
岩泉一的语气并不算太好,眼刀子刷刷两下刺进及川彻脆弱的内心。他故作可怜的叹了口气,伸直了一双长腿,下巴抵着怀里抱着的排球,“为什么小岩对我总是这么冷酷……还有!当初明明是我先认识小岩的,可小岩和阿鹰反而玩的更好……”
岩泉一险些以为自己不是在排球部的体育馆里,而是在什么古怪的女子互助会上。但他仅凭直觉就精准回敬:“你不如先反省一下自己。”
及川彻哑然,但很快他就重振旗鼓:“我有什么需要反省的……”过两秒就开始大声的唉声叹气,摆明了需要个懂眼色的人接过话茬。岩泉一原本在做俯卧撑,没做几个就被耳畔传来的叹气声吵的烦不胜烦,真是恨不得此时能腾出手来用排球砸头来给对方清醒清醒。
“有话快说。”
“就是那个啊……”他真给及川彻搭个让他喋喋不休的舞台,后者反而在这个时候吞吞吐吐起来,“我就想说……嗯……”及川彻松手,放过了怀里那个可怜的排球,“小岩觉得阿鹰打排球打的怎么样?”
“这是什么鬼问题。”岩泉一俯卧撑变成平板支撑,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向及川彻,说的肯定,“你发现什么了?”
他虽然觉得这问题无厘头,又凭借对麻烦家伙的了解认为这句话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及川彻从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惊人的洞察力,他似乎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藏在躲避的眼神里、漂亮的皮囊下、沉默的动作中的一个人的真实一面。
和及川彻不得不绑定在一起的时间让岩泉一比任何人都明白及川是如何一个恶劣、自我中心、平时自说自话到烦人、自恋到恨不得把那张脸揍到地上让他痛哭流涕……等等诸多标签的混蛋。而在这些恼人的缺点后,却也有着能够信任的优点。
及川彻敏锐抬头,狐疑:“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岩泉一不耐烦:“……你到底说不说?”
及川彻撇嘴,排球在他指尖开始旋转。
“我在阿鹰说要回宫城,来青叶城西读书后,和澄子阿姨联系过。”他以这句话为开头,接下来便流畅起来,“虽然他说了即使是及川先生都会感觉到肉麻的话……回来的理由也没有说谎。不过,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才对。”
岩泉一扬起了眉,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找到那个原因了?”
“因为不管怎么看都很突然嘛。”及川彻解释,他没看岩泉一,而是继续盯着飞快旋转在指尖的排球,“我早就知道他是那种很执拗,又纯粹自我,只知道向前的人。说实话,以前我曾经想过让他和我们一起打排球……只有那么一次。”他耸耸肩,排球停了下来,“就是小学五年级输给牛若的那次。我们输了,对吧?所以我没能告诉他,也没机会再邀请他。”
“你还想过这个?”
“……因为排球真的很有意思啊。”及川彻说,理直气壮,“想和朋友分享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吧?——你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没发烧吗’,我很认真的好吗!”
岩泉一勉强收回嫌弃的表情:“然后?”
“然后他去了东京。”及川彻没好气的跳过了这段,“你又不是没看过他那个时候的比赛……比起以前我们看到的他打网球的样子,篮球显然更能夺得他的欢心。……他打的那么好。”及川彻重复了一遍,“我想过他会故意拿着奖杯来炫耀,挑衅;想过他在我们终于进了全国后轻描淡写的说一句‘等你们好久了’……但我没想过他会回来——放弃篮球,重新开始。”
及川彻的棕色眼睛在这一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他掉头回来了。你知道宫城对他意味着什么
,对吧?即使现在那座房子只剩下他一个人,但留下的伤疤永远存在——他已经开辟出新的路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岩泉一从这一堆话中提取到了重点,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留下额心一道深深的纹路:“你是说……”
“能掩盖一道伤疤的,只有另一道新的伤疤。”及川彻说,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他感觉到了岩泉一徒然粗重的呼吸。
及川彻没有继续说下去。体育馆很安静,他们谈话中的主角在这个周末回了东京看望祖父祖母,现在八成已经到达目的地。
及川彻很少去回忆自己输了比赛后闹变扭的那段时间。但现在,他无故想起在仙台市体育馆的某条走廊深处,明明长凳很长却一定要挤挤挨挨坐在一起的两个男孩。
意识回笼。
“澄子阿姨告诉了我答案。”及川彻说,“他三连冠的时候,不是有很多报道吗?那些杂志上有一点说对了……国中时的阿鹰对于他同时代的人来说,几乎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太强了,他拼命的往前,还不理解自己的天赋会带来什么。他那时的——好吧,暂且称那家伙为朋友——”
“那家伙想要跟上他的脚步,非常拼命,结果受了伤……哈。也许是被抛下的孤独和焦躁,以及无法再并肩的队友表现的越在乎他,他就越觉得痛苦——总之,他说了没办法挽回的话,让阿鹰觉得只顾着沉浸在自身对某件事物追逐的纯粹**是错的。他前面没有路了。”
伤愈合了、结痂了,但留下的疤痕还在。可他总不能就这么和死路面面相觑吧?总不能和它耗费一生的时间吧?——所以他掉头了,他想从这里找到答案。
岩泉一打断了他:“但是阿鹰看起来……没有你说的那么……”他试图找个形容词,“被这件事影响?”
“小岩真是木头脑袋。”及川彻拉长了声音,像是觉得他无可救药一样叹气,“有些事实际上连当事人也很难察觉。”
“隐痛,明白吗?只有偶尔才会感觉到。嘛,不过哥斯拉小岩绝对没办法理解……好疼!”
岩泉一熟练的从地上捡了个排球精准打击,及川彻被砸的往后一仰,不得不狼狈的寻找重心,不倒翁一样晃了晃身子才对着岩泉怒目而视。
“说重点。”岩泉一威胁。
及川彻小声嘀咕了几句“讨厌鬼”、“怪不得小岩的女生缘那么差”、“暴力狂哥斯拉”——然后在岩泉一第二次打击他之前清清嗓子,回到正题。
“说了这么多,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他竖起手指,摇了摇,“阿鹰的排球打的怎么样?”
他只停顿了几秒,自问自答:“很厉害、进步的很快,不然也不会进入这次的正选名单……但除此之外呢?你发现了吗,阿鹰的训练中有大部分都是针对基础训练和体能训练的,他在压抑自己对排球的**,所以很少去主动追逐它。”
包括他的二传——及川彻注意到,九重鹰在和其他人配合时的二传失误率会变高。他太小心翼翼了。他害怕重蹈覆辙,于是下意识融入到‘正常’里面。
坠落的烈日沉入了深海。
“真头疼。”及川彻晃着脚尖,很是孩子气的抱怨,“我还是更喜欢飞起来的鸟。”
岩泉一侧目而视:“怎么,你又想干什么?”
“什么叫又……”
抱怨的话淹没在唇齿间,他对上了搭档了然的目光,充满了‘你绝对又要做些什么’的无言意味。你这是偏见!他想这么冲着岩泉大喊,但最终却感觉一阵被说中的哑然。
他说的没错,及川彻确实有想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