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德昭很给面子,唐牛儿很高兴,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到了地头,赵德昭大失所望:这是什么帮派嘛。一个破庙,百十号歪瓜裂枣的帮众,面色只比流民好那么一丢丢。
过江龙施礼道:“见过赵少。”
赵德昭观察:过江龙身材精瘦,曾有过较为系统的炼体。从功力来说过牛二一筹;但牛二胜在体型巨大、天生神力。两人因此势均力敌。
“你找我来,有何贵干?”
“公子是读书人,又功夫高强。我等孤魂野鬼,想提前投资,欲投奔公子效力。”
“我现在可是很穷,没有余钱养你们。”
“不敢要公子钱。只要公子指点我等武艺,今后我们还会给公子孝敬……”
“我暂时没时间和你们玩……”
“我们可以等公子科举得胜后……”
双方经过“友好”协商,赵德昭有了第一支弱小的势力。
第六十六回大灾初次显现
赵德昭皱着眉喝着劣质酒,过江龙歉然道:“赵少,我们才起步,确实没得钱。不过,这日子比家乡那边好多了。”
“家乡?看你名字,过江龙只是绰号吧,你真名是什么?家乡是哪里?”赵德昭随意问道。
同时取出三串铜钱给二狗子:“去买点好酒菜来。”
二狗子接了,飞跑出去,一会儿买了回来。赵德昭扔给二狗子一个猪蹄,和过江龙边吃边聊。
“在下也不瞒你,我是军户逃户。”
“这是可以想象到的。我看你的武艺,颇有军中路子。”
“赵少好眼力劲,我就是中原那边卫所军户。”
“军户不至于吃不起饭吧。你们有田有地,自给自足;还不用交皇粮国税,只是服兵役。”
“赵少,你说的都是国初的事情了。”钟奎苦笑着,开始讲述卫所军户制的来历和现状。
卫所制是梁太祖朱温所创,他吸取历史上屯田制经验,是一种寓兵于农、收屯结合的建军制度。梁太祖朱温曾得意地说:“我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军户就是一户人皆是军籍,且是世袭。它的主要义务,便是出一男丁赴卫所当兵,称作“正军”;其他的子弟称作“余丁”。正军赴卫所,至少要有一名余丁随行,以助其生活。一般正军身死,则以户中壮丁补充。
由于军户负担沉重,故多给予田地(正常一正军五十亩)。且正军免全部差役,而在营余丁及原籍下的一丁也可免差役,以保障其生活和供给正军之生活。
正军服役于卫所,必须带妻同行,以安定生活并生儿育女;每一正军有房屋、田地,每月还有军饷(但实际情况经常拖欠)。行军时给口粮,军装则须自备,武器则由国家以匠户生产。
军户在营,分为守备和屯田二部分,比例不定、按时轮流。屯田固定上交粮食,以供给守备及官吏、还有储存作战备粮,其目标在于养兵而不耗费国家财力。
不可否认,在开国初期,这样的制度非常实用。但是,随着承平日久,卫所制度以飞快的度崩坏。
简而言之,就是万户、千户、甚至百户很快就官僚地主化,军户的土地被私吞、剥夺,军户实际上沦为军佃户,甚至其负担比百姓的佃户还高!他们的职责没有减少,负担更加沉重,军饷被吞没。最后,军户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做下去就只有饿死和折磨死!就开始了逃亡和哗变。
且看一个朝廷大员的奏章:“……今欠饷愈多,饥寒逼体。向之拿钱借债,勉制弓矢刀枪,依然典卖矣!多兵排列武场,(冬天)金风如箭,馁而病、僵而仆者纷纷见告矣!每点一兵,有单衣者,有无裤者,有少鞋袜者……所辖之军,其饷银自去年初到今,分毫未领。各军兵虽复摆墙立队,乘马荷戈;而但有人形、全无生趣……各军始犹典衣卖剑,今则鬻子出妻。始犹沿街乞食,今则离伍潜逃……”
看看,军户惨到什么样了!这样的军队,可以保家卫国吗?
军户逃散,卫所人手不足,就以罪犯补充、比如柳可卿的父亲和家里的成年男人!罪犯,有当军人的荣誉感吗?他们比原来的军户还要桀骜,除了死亡,逃亡、哗变,哨聚山林、落草为寇……愈演愈烈、恶性循环!
赵德昭不寒而栗:“原来如此,卫所军户制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了呀。对了,你的家乡和名字呢?”
过江龙苦笑道:“我的名字,自己都快忘记了。我叫钟奎,汝州府千户所小旗。”
“你们军户都活不下去了,老百姓想来更惨。不过,你是个小旗,怎么也算官身,为什么逃亡了呢?”
“是的。我得罪了上官千户的亲属,欲置我于死地。”
原来钟奎的一个兄弟伙开了个酒馆,生意很好。突然一天来了个纨绔,带着几个好手把兄弟伙胖揍了一顿,强夺去了酒馆。兄弟伙找到钟奎,他就带着几个手下,打败了纨绔和那几个高手,夺回了酒馆。没想到那纨绔的姐姐刚刚成了上官千户的小妾,正得宠。千户为舅子出头,设下计谋,勾引钟奎带着腰刀进入军机重地;然后抓住他、要治他“腰悬利刃,谋刺上官;勾结匪寇,刺探军机”的大罪。正在紧要关头,两个兄弟伙劫了狱。他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趁上官千户还没反应过来,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三人摸入千户家,杀了上官千户和他一家老小十五口!
“好在我还没成家,没有拖累。和两个兄弟伙一起逃了出来,浪迹江湖,他们俩死了,我最后误打误撞来到了临江府。”钟奎说着说着,虎目含泪!
千户一家被灭门,震惊了豫省卫万户。其万户下海捕文书,捉拿钟奎等仨人。三兄弟东躲西藏,数次陷入险境;历尽千辛万苦,最后被官兵追上,被迫跳入淮江。两个兄弟伙沉入江底,只有钟奎一人幸运地活着漂到了临江府。为了活命,改名过江龙。他死过一次,所以警惕性高、敢下狠手!
“我听说小旗炼气要打通两条经络,你怎么才炼体入门?”
“说来,现在卫所不但崩坏,军官的功夫早就见了鬼了。我是小旗,根本没有机会、也没那个财力炼气,谈何打通两条经络!上级军官,百户、千户、万户……大腹便便,都是养尊处优的白胖富翁形象。大多数军官连骑马都不会了,学文官坐轿;他们别说炼气,都拉不开弓、举不起刀枪了。就靠钱多养家丁保护他们,那些家丁确实武艺高强,几乎达到禁军标准。而钱,就是靠搜刮军户、吃空饷、喝兵血!”
怪不得钟奎只有初级的炼体、而且他们三兄弟能轻松杀死千户(本来应该是炼气初级)全家十五口!如果是国初时,小旗绝对被千户秒杀;而小旗打败牛二则是分分秒秒的事。
“既然我们有缘,我可以指点你炼体。但你可能三十岁了吧。炼气,一是年纪大了,一般要十岁开始炼气为好;二是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赵德昭拍拍钟奎的肩膀,诚恳道。
“能得赵少指点,三生有幸。不过,我今年二十五岁,只是看起来老相。当然,炼气我想都不敢想了。”钟奎拱手弯腰致谢。
于是赵德昭让钟奎打了一套军队常用拳,根据对钟奎眼法、身法、劲气等,指出了他的缺陷和改进方法。
钟奎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赵德昭深深一鞠躬:“虽然我比你大十岁,但你就是我的恩师!”
“呵呵,只是稍稍指点一下,当是我两切磋一番,不要说恩师什么的。好了,说说你们逃亡路上的见闻吧。”赵德昭还没出过远门(小时候父母带去京师不算,因为那时没记忆),他希望通过这次机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外面的世界。
“我们逃出来后,一路看到中原大地的惨景、竟然比我们卫所还要惨!我们能活着逃出来,简直就是奇迹。”钟奎颤抖着讲述沿途所见所闻。
先是开春以来,年降水不足一尺,到五月至九月旱情加重,湖竭、河涸现象遍及各地;禾苗尽枯,庄稼绝收。人吃人的严重现象生了。
严重干旱还伴随着蝗虫灾害和严重的疫灾,使灾情更趋严重。大旱遍及全区域,禾草皆枯,河水深不盈尺,草木兽皮虫蝇皆食尽,人多饥死,饿殍载道,地大荒。大片旱区人相食。绝粜米市,木皮石面食尽,父子夫妇相剖啖,十亡之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