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生得比陈之钰还要乖顺的,她还没见过呢,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却说,陈之钰不好惹?
她觉着奇怪,笑了笑,撑在桌上,探究地看向她,“他杀人叫你看见了不成?我还头一次听旁人说他不好惹呢,你平日里头可是谁都不怕,就连你父皇你都能呛几声,我今个儿算是发现了,每一回我提他,你就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
华元一听这话,瞪圆了眼,真如淑妃说得那样,叫踩着了尾巴一样。
她将手中磕好了的瓜子仁往淑妃口中一塞,打断了她的话,“母妃不要瞎说成吗,我我只是”
她磕磕绊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淑妃已经断定,她肯定瞒着她些什么事情。
她扯着她道:“萱晨,我是你的母妃,你什么话不能同我说,遮掩些什么,我害了你不成?”
淑妃盯视着她,不让她有回避视线的机会。
华元叫她看得心虚,而一旁三皇子玩弄拨浪鼓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更叫她心烦,淑妃握上了她的手,让她心安一些,她还再继续道:“同母妃说,说出来就好了。”
在淑妃的殷切好奇的视线之下,华元的记忆被生生牵扯回了从前。
约莫是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陈之钰十二岁,长她三岁,那个时候,华元只有九岁。
她看到陈之钰杀人了。
如淑妃所说,她真的看到陈之钰杀人了。
她听闻,陈之钰在钟粹宫的生活不好过,总是有不少的人喜欢欺负他,那日她去钟粹宫,纯粹是为了看热闹,她趴在墙头,却撞见陈之钰同一个太监起了争执,那个太监说了什么,实在有些久远,华元有些回忆不起来,隐约记得,好像是太监先说了先皇后的坏话。
不知道怎地,陈之钰身边的那个小侍从跟着太监打了起来,而后,她看见她的太子兄长,拿着一块砖头,直接往太监的头上砸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人没了气,他却一直在砸。
从始至终,他面无表情。
冷静地像是碾碎一只蚂蚁。
这具尸体最后是什么下场,而宫中莫名少了个太监,此事会如何解决?华元一点都不知道,她的脑中,全是陈之钰的脸,那张被星星点点的血迹遮盖的脸。
尚未脱去稚气的面庞玉润冰清,眉眼天生白净,那人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十分刺眼。
他好像注意到了不远处偷看的她,他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他的眼中空洞无焦,又不像是看到了她的样子。
她被吓得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为此还摔断了腿,整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华元虽然骄纵蛮横,但是杀人,而且还是平日里头那个无用可欺的兄长杀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又或许是终究年少,撞到这样的事情之时,她只有九岁,已足够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
往后每每再看到陈之钰之时,那张带血的脸,便一次又一次闪入脑海,就像是来索命的罗剎阎罗。
“我看他杀人了,他是个疯子。”华元她说。
淑妃听到这话却笑了,她本还以为是什么事情,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事。
淑妃转回了身,淡笑道:“不就是杀个人吗,这宫里头,杀人流血的事情难不成还少吗。”
声音平淡,她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就是连华元自己,也不知道仗杀过多少个宫女,在她手底下没了性命的人,不知凡几。
淑妃不会明白那样的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若是现在十五岁的华元碰到这样的事情,她决计不会是如今这样。只可惜,这样的事情,对一个九t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太可怕了些。
淑妃不懂她,华元便也不再同她说这事了,她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说道:“不说了,是母妃非要来问,问了便又说我胆小,不说了这事了。”
见她不想再提,淑妃便也没再说,她只是提醒她道:“你既怕他,那便别招他去。他现在露出本相,皇后吃了这么个哑巴亏,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往后让他们两人争去就是。”
说话之间,淑妃的视线落在下首的陈之临,她勾唇笑道:“闹得越凶越好,最好掐他个不死不休,不生不死,这样,你皇弟何尝去愁没有机会。”
她那温柔的面庞,说出这句话,违和感极强,好似一张面具破开了一条裂缝。
就现在这样的情形看来,他们两边都不是什么善茬,大皇子和太子闹腾得越厉害,这样于他们便更有利。
太子之位究竟落于谁手,尚不可知。
华元道:“我无缘无故招他作甚?”
那件事情对她阴影太大,她躲着他还来不及,怎会到他面前现眼。
淑妃不咸不淡道:“你非要那个陆舟做些什么?京城里头比他还好的男子没有了不成,就算京城里头没有,难道天底下也没有吗。他和太子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先皇后姓陆,他们是一家人。你看着吧,今日陈之钰赢下了这一局,他舅舅马上就能换幅嘴脸。你现在同陆舟拉拉扯扯,不就是和太子沾关系吗。”
这宫里头,名利场上,血缘亲情什么的啊,可都不作数,这样凉薄冷血的地方,唯有权利二字滚烫。
只要是跟这两个字沾上边,再冷血的亲情,也能被烧得灼热。
但华元哪里听得进去淑妃的话,她瞥过了头去,装听不见。
这么久,她缠了他那么久,放弃?谁都不能让她放弃。
淑妃见她不听,又好言相劝道:“再说了,陆舟不是早就同旁人定了亲吗,陆家的人能让你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