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麻烦了,我粗人一个,本就不爱喝热茶。”陈鸿封仍是将那茶拿起来,一股脑都倒入喉咙里。
季珩收回手,十分自然地坐在陈鸿封旁边的椅子上,说道:“陈将军,真是巧了,你也是来听曲的?前些日子我听你回京了,一直有心想来见见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缘分这东西可真是妙得很。”
“算起来,我们上次见面已经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曾随父亲去过一趟西疆。”
季珩随手捡起一块豌豆糕丢入嘴中,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也听到消息了,陛下如此赏识你,想必陈将军的前路必定是一片坦途。”
陈鸿封摇了摇头,神色平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还大衍一个安宁的边关,使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侵扰。”
“陈将军志在天下,季珩佩服。”
季珩面上话锋忽而一转,道:“不过,将军便是打算为国效力,也要为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成家立业,成家毕竟在前头。我听闻将军到现在还没有娶妻,将军可已有心上人了?”
“我还不曾考虑婚嫁之事……”
“将军已年满三十,又常年征战沙场,家里总要有个夫人为你操持家务才好。将军先别急着拒绝,先听听我的人选,你觉得徐相身边容音姑娘如何?她正到了婚配的年纪,我听闻徐相正为她到处寻觅合适的郎君呢。”
陈鸿封眉心微皱,犹豫着问:“容音姑娘?可是徐相身边总穿着红衣的那位侍女?”
季珩笑意不减,心底却在欢呼€€€€这陈鸿封属实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这倒也好,为他省了不少力气。
先前季珩已经差人调查过陈鸿封的行踪,现他在抵京第二日的夜间便去了聚星阁,谁不知道聚星阁是徐府名下的酒楼?他心中早有猜测,为了周全,季珩还是特意寻了个时机来试探一下陈鸿封。
事实证明,效果不错,陈鸿封被他这一诈,便傻傻答了话,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
这容音,是在徐京墨成为丞相后,才入了丞相府做侍女,后因聪慧机敏而受到被徐相赏识,常常将她待在身边。她钟爱绯色,所以总以一身红衣侍奉在徐京墨身旁,在上京素有“绯色解语花”之名。
陈鸿封多年不回京,若是没有与徐京墨私下见过面,他又是如何能晓得容音便是季珩口中的红衣侍女?
这一下便可确认,陈鸿封在回京之后,必定是已经见过徐京墨了。武生们口中的流言不假,这二人之间当真是旧相识,陈鸿封根本不是什么立于纷争之外的清白身……他就是丞相的人!
季珩心中着急进宫面圣,也没有再与陈鸿封叙旧的心思了,与他聊了几句便离开了茶馆。此时对于季珩来说,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
当夜,丞相便被急召入宫。
徐京墨不知道皇帝又在什么疯,他连晚膳都没用完,换了身便衣就往宫中赶。徐京墨今年有些畏寒,入了冬,马车中便备上了炭盆,而他裹在厚厚的大氅中,仍有些提不起精神。
入宫后马车便不好再行进了,徐京墨只能自己走进去。一掀开锦帘,萧瑟的冬风便急卷而来,他下意识将脸往那一圈白色狐毛中藏了藏,在心里猜测着今冬第一场雪何时会来。
另一边的宫殿内,地龙烧得正旺,银丝炭在炭盆中静静地燃着,一丝烟气也无。
在这般温暖的宫殿中,宫人们却是神经紧绷、战战兢兢……无他,只因主人阴郁的心情,使整个宫殿都处于低气压之中。待他们见了徐京墨推门而入,得到了退下的吩咐,皆是松了一口气,暗叹徐相真是他们的救星。
不过,而这位救星就没他们那样好命了,因为皇帝今夜的不悦,皆是因徐京墨而起。
“徐相,朕问你,你可还记得立冬那个晚上,你去了哪里吗?”
徐京墨一下便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现在萧谙是在以皇帝的身份问话,这让他生了些不好的猜测,因为在他们独处之时,萧谙向来不会对他端着皇帝的架子,也从不对他用“朕”这个自称,除非……除非萧谙是生气了。
他几个神思之间,就明白皇帝这怒火从何而来,于是刻意模糊起字眼来:“回陛下,臣在那夜是在聚星阁饮了酒。”
“徐相如此地位,想必不会是一个人饮酒吧?”萧谙将桌子上的折子丢进徐京墨怀中,似笑非笑地看向徐京墨,“朕竟不知道,你与陈鸿封曾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旧友。”
徐京墨接过那折子,一目三行地看完,心道,果然如此。
那折子上写,他与陈鸿封是一对感情至深的旧友,早在多年前便于边关相识。此次之所以能跟着回京述职,也是丞相刻意安排的。
至于金殿奏报镇西大将军之过,更是丞相授意安排,目的便是让陈鸿封能拿下这次西郡平乱的委任。陈鸿封若是能立下平定西郡之功,便是为权臣一党添了一员大将,来日便是与清流对抗的助力。
徐京墨越看越上火,这封折子写得属实太有针对性,虽说真假参半,可若真使皇帝对陈鸿封起了疑心,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叹了口气道:“这折子大多地方都是添油加醋,陛下想听臣的解释吗?”
“朕此时最想听的,就是你亲口解释这一切。”
“陛下曾私下问过臣,平定西郡之事是否有心仪的人选,那时,臣确实没有对陛下说实话。其实臣心中早有心仪的人选,那便是陈鸿封,只是怕陛下生疑才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