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摇头:“不必了。”
对面沉吟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本是想拜托前辈给恩师捎些什么话,一时千思万绪竟凑不成完整一句。”
眠沐二人道过别,便径直往山下去。山下又是一座城,人来人往,比玄序门旧址上的新城还要热闹几分。两人伫立在人潮前,默然许久。
沐昭开口了:“神君,我想去茶馆坐坐。”
眠月摸摸兜中,还剩了一只元宝,便点点头:“走吧。”
从前便属青昕最爱去茶馆,尽管说书人那些故事她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她仍是三天两头就往茶馆跑。沐昭来了之后,她便拉着沐昭一起去,到了后来,她俩只一个眼神,妘娘便知她们各自要什么茶,青昕尤爱碧螺春,沐昭则喜欢普通的花茶。
这一次沐昭却点了碧螺春,只看着那氤氲雾气出神。
说书人讲的恰是青婙来此地后的功绩,两人听着,恍惚又回到很久以前,在玄序城遇到青昕,被她拉去妘娘的茶馆之时。说书人故事中的主角没变,茶也没变,只是这桌前少了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眠月解开那只纸鹤上的印记,展开细细读来。
“师母说了什么?”
眠月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她能将霜君留在人间的东西延续下去,她已经满足了,又说唯一意难平也是唯一愧疚之事是没能等到我们,叫我们不必去寻她了。”
沐昭失望道:“我还以为她会告诉我们她去哪儿了呢。”
眠月看着手上的玉佩,想了想,轻轻阖眼,一点点捕获其上残留的气息,而后意念力如一张大网铺展开来,追寻天地间与那玉佩上相仿的气息。
在人间时,神力虽会受到天地规则的些许牵制,意念力却不会。因着人间灵气等各种气息稀薄而纯净,意念力追寻效果甚至比在天界时还要好,眠月只觉自身神识在此刻无边辽阔,将与天地平齐。
是那里吗?她眼睫轻轻一颤,感知到一丝极难察觉的气息,而后心下一沉。
这样微弱的气息,或许……
眠月收了意念力,神色有些复杂,问:“那我们,还寻吗?”
沐昭并不知她方才感知到了什么,只抿了口茶汤,坚定道:“当然要寻!”
了结
眠月眉头舒展开,轻轻一笑:“好。喝完这盏茶我们就出发。”
沐昭神色一黯:“可是天涯海角,说得轻松……我们该从哪里找起呢。”
眠月道:“我已有数。只是无论结果如何——寻见了,或是寻不见,若是寻见又是如何结果,你都接受吗?”
沐昭发怔:“神君,你可是感知到了什么?”
眠月摇摇头:“我只是说说。”
沐昭自是不信,心下已有些预料。她搁了茶盏,又似回答眠月又似自言自语道:“过去的事情我都能接受,如今……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一路算不得有多顺利,眠月也不过知晓大致的方位。两人一路打听,走走停停,如此周折辗转一个多月,直到来到某处小镇前。
根本不必进镇询问,只眼前便是一座几人高的石雕,面目神情与青婙一般无二,栩栩如生,竟似她本人在此长久伫立,持剑驱逐一切阴邪污浊。
“师母……”
沐昭抬头望着那雕像,不住喃喃。
“二位从何处来?”
有老人持扫帚走来,一边仔细清扫过石雕上和周围地面的落叶一边温和向两人问道。
眠月道:“我们偶然云游至此,敢问这座石雕所刻为何人?”
“哎哟这就说来话长了,”提到这座雕像,老人一下子来了兴致,“这雕刻的,可是位大英雌,大伟人哪。那一年我们镇上正逢旱灾,河道断了流,人都没得水喝,地里的庄稼更是快枯死了。眼见着没了活路,这位大英雌似个天仙下凡,不知从何处取得水源,带着我们镇上下几千人挺过了难关。”
沐昭急急问:“请问她现在在何处?”
老人道:“我还没讲完呢——大英雌暂时停留在这里。许是天要亡我镇,丰收之季又闹了蝗灾,她就让我们待在屋中不要出来。只半个时辰,我们听得一声欢呼,出来看时,天地清明,庄稼完好无损,我们又躲过一劫!只可惜,可惜……”
沐昭紧张起来:“可惜什么?”
老人神色黯然:“只可惜,自那以后,大英雌的身体便出了问题,眼见着年轻力壮一个人,就那样一日不如一日,倒下去了。我们都说她是为了救我们,逆了天意,替我们承了因果,才平白落了这下场……我们,欠她太多了,便立了这石雕,既是纪念,也是还情。”
沐昭悲极反笑:“还真是这样,还真是这样。”
眠月沉吟片刻,又问:“可否告知,这位大英雌,如今葬在何处?”
老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原来二位与大英雌相识?”
眠月不再隐瞒:“正是寻她而来。”
“见二位与当年的大英雌一般仙风道骨,一身浩然气,我早该料到。”老人叹息着,随即又温和道,“随我来吧。”
小镇依山傍水,虽不算有多富饶,倒也足够让人安居乐业,邻里之间亦是和乐融融,民风也淳朴。沐昭一路走,一路想象着从前青婙在这里时是如何光景,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宽慰。
老人带着眠沐二人走至镇尾高山前:“应大英雌遗愿,在这山顶上。她说那里离天近,也方便看这人间。”
眠月道:“多谢。山路崎岖陡峭,我们就自行上山吧。”
老人缓缓点头:“老朽可否多嘴问一句,你们是大英雌什么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