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抛出一个诱饵,话题却在忽然之间调转矛头虚晃了一枪,道:“8月18号上午八点钟,你乘坐飞机飞往巴厘岛,8月19号晚上才返回银江?”
覃骁分外仔细地听他说出的每个字,郑重且严肃道:“是。”
楚行云朝他瞟了一眼,既松懈又随意道:“那么紧张干什么?你都拿出飞机票和酒店单据了,谁还能推翻你的证据?”
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正中覃骁的心口,使他更加如坐针毡,内心焦灼。楚行云像是没有看到他额角渗出的汗,依旧不紧不慢地翻着摊在腿上的资料,自言自语般道:“你入住酒店的时间是国内时间18号下午四点二十分,退房在19号下午六点。”
覃骁听着他念书似的娓娓道来,像是被他拿着烧红的刀子慢慢地来回割身上的皮肉,脸上神色更加惶恐不安。
楚行云用余光瞥了覃骁一眼,在心里感叹高干子弟富家少爷就是没受过什么磨砺,当真经不起折腾。他把文件合上,手指像是弹钢琴般在文件封皮上跳跃数下,最后食指重重地在文件上一敲,他问:“嗯?刚才说到哪儿了?”
覃骁脸上泛起青白之色,闻言咬牙瞪了他一眼:“如果楚队长没事的话,那我就——”
“哦。”楚行云一脸恍然状卷起手中的文件在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笑说,“想起来了,说到徐律师缺乏气象知识。”
覃骁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行云转过头,冷冰冰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唇角一挑,他不急不缓道:“我说,徐律师缺乏气象知识,不然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暴雨天气对航班的影响呢?”
覃骁愣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惶急。
楚行云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慢悠悠道:“8月18号早上八点飞巴厘岛的航班因为暴雨天气延误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你的航行时间最少需要八个小时,从努拉莱伊机场到酒店,你飞也得飞半个小时。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在下午四点二十分入住酒店的?”
说着,楚行云拿出手机迅速点了几下,找出世界气象图中的巴厘岛,然后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看清楚了,8月18号,国内时间六点到九点二十分,巴厘岛暴雨。”
他的忽然逼近让覃骁下意识往后贴紧椅背,两只眼睛仔细又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网页页面,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竭力保持着冷静道:“四点二十分登记住酒店的人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只是用我的身份信息而已。”
楚行云好像轻而易举地被他说服了,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替他解释道:“也就是说,你的航班延误,被滞留在机场近一个半小时,你的朋友用你的身份信息帮你入住登记?”
覃骁深呼一口气,绝处逢生般忙点了点头。
不料,楚行云脸上笑容一敛,把手臂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以把他围困起来的姿势倾身逼近他,冷冷道:“但是8月18号八点飞巴厘岛的航班并没有延误,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覃骁猛地扭头正视他,眼中瞳孔乍然收缩,露出满面惊慌的凶相,恼怒地低吼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楚行云安之若素地笑了笑,再次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看清楚了,这是去年的气象图,你搭乘的航班并没有被暴雨天气影响。也就是说,你的律师很专业,他没有留下丝毫漏洞。”说着,楚行云微微一笑,“你真应该相信他。”
覃骁怔住了,脑子里瞬间划过徐哲的脸和走进警局之前徐哲告诫过他的话。徐哲告诉他,他们的证据很完美,警方找不到突破口一定会制造和他们的证据相悖的“伪证”,他只需要坚守自己的口供,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他们就能赢。
于是,覃骁迅速地调整心理状态,再次拿出了高权傍身的底气,虚白的脸上露出高傲且轻狂的笑容,对楚行云说:“那又怎么样?我记错了不可以吗?你也说了,我提供的证据很确凿,具有法律效用,你推不翻。”
楚行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的脸,忽然又露出一个肤浅的笑:“别急,咱们现在按照你说谎的逻辑推一推,你为什么说谎?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天巴厘岛有没有下雨,航班有没有延误,或者说8月18号到19号你根本没有离开银江。但是你为什么要制造你离开银江的假象呢?因为你在制造不在场证明。什么不在场证明?很显而易见,方雨失踪案的不在场证明,那你为什么要制造方雨失踪案的不在场证明呢?因为你心虚,你担心警察迟早有一天会查到你的头上,你担心我们迟早会查出开着这辆车接走方雨的不是周世阳——”楚行云再次倾身靠近覃骁,以十分亲昵的姿势附在他耳旁,轻声笑道,“而是你。”
覃骁方才拉起的心理防线就这样被楚行云滴水穿石般逐渐击垮,脸上浮现出慌乱又焦躁的神色,他咬牙顽抗道:“不是我,是周世阳!”
楚行云恍若未闻般徐徐笑道:“是周世阳吗?我看未必,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找到监控录像可以证明车里的人是周世阳。连警察都无法确认的事,你怎么能够确定是周世阳?”
“你们不是找到蒋毅了吗?他就是目击证人!”
“哦?你说蒋毅?空口无凭,他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车里的人是周世阳。”
“你是在包庇周世阳!蒋毅明明给了你们物证!那只手表就是证据!”
楚行云眼神一冷,笑了:“我们找到蒋毅并且取得物证的消息到现在只有我的副队和一个队员知道。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覃公子?”
“总之这件事跟我无关,方雨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楚行云脸色一僵,几乎是咬着牙说:“方雨死了?”
“死了又怎么样?是周世阳杀的!”
“你确定你没有开着这辆车在8月18号接走方雨?”
“没有!我没开过这辆车!”
楚行云不再多言,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径直绕到车头前,撩开外套下摆抽出别在后腰的手枪……在面无人色的覃骁的注视下,楚行云身姿笔挺地站在车头前,双手托枪呈标准的打靶姿势站立,右臂和枪管呈一条笔直的直线,微微侧头瞄准了驾驶座的覃骁。
覃骁因恐惧睁大到极致的双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恐慌,他看到楚行云举起的右臂和他笔直的身躯形成一个完美的九十度夹角,楚行云微微向右偏头瞄准了自己,他凝黑的眼中充满杀气,仿佛他瞄准的只是个靶子,随时有可能扣动扳机。
忽然,楚行云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他极轻地扯了扯唇角,道:“砰——”
覃骁仿佛被楚行云枪口中虚射出的子弹迎面击中,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凉透,在被子弹射穿心脏之前,他迅速而敏捷地把车窗放下来,从外面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他从车里爬出来,仰倒在地上,四肢虚软浑身打战,眼睁睁地看着楚行云收起枪朝他走过去,他想要逃,但是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楚行云把枪别回枪套里,单膝点地蹲在覃骁身边,轻轻地拂去染到他肩膀衬衫上的灰尘,看着他面无人色惊慌失措的脸,不紧不慢地笑了笑,道:“我们向周渠良求证过,周世阳的这辆车出厂就有问题,驾驶座车门只能从外面打开。既然你没有开过这辆车,那你怎么知道这辆车的车门是从外面打开的呢?你在说谎啊,你说你没有开过这辆车,没有接走方雨,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没有蓄意诬陷周世阳?但是你露出了马脚,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是你开着这辆车接走方雨,是你杀了方雨,还企图嫁祸给周世阳,你并不无辜,周世阳才是那个无辜的人。”
没错,周世阳才是那个无辜的人。
“你没有证据!”覃骁扯着嘶哑的喉咙吼道,“这都是你的推测,我开过周世阳的车又怎么样?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接走了方雨!”
楚行云陡然发狠揪住覃骁的衬衫领口,欺身逼近覃骁的脸,漆黑的双眼像是蓄满火星子的枪口般再次对准了覃骁的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你忘了蒋毅。”
覃骁一怔,额上冷汗如豆点滚下。
楚行云揪着他的领子,冷笑着一字一句道:“你只是想利用蒋毅将周世阳的罪名坐实,还没来得及把他灭口吧?很不幸,我的人已经把他保护起来了,蒋毅亲眼目睹你从周世阳的车上下来,他可是你留给我的目击证人。”
说完,楚行云在覃骁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笑道:“你玩完了,覃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