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京墨嘴角抽了抽,一腔心事瞬间被搅散了,他抬脚上了马车,坐在了最边沿。萧谙准备的马车不算太大,再加上帷裳都掩着,徐京墨只坐了一小会儿,就闻到了萧谙身上淡淡的烟叶味道。
他心中顿时一沉,向萧谙确认:“你在吸食烟叶?”
“嗯……昨夜是用了一点。”
萧谙见了徐京墨那模样顿觉不妙,他没为自己辩解,而是痛快地认了错:“对不住,哥哥不喜欢,我以后就不用了。你放心,回去我就叫他们把东西都丢了。”
听了这话,徐京墨才面色稍霁,两人在马车中相对无言,不一会儿,马车便动了,徐京墨特意掀开帷裳,向后探头仔细瞧了瞧,直到确认没有乌舟跟来的身影,他才放下心来,缩回马车中。
…………
马车行进几日,忽然有一天夜里,一匹快马追至徐京墨落脚的驿站中,马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徐京墨。
木门被推开,眉心一点红痣的男子站在檐下循声望来,带着笑意开口道:“那日的问题,我心中已有了答案。”
徐京墨见是乌舟,不由叹了口气:“还是要执迷不悟?”
“我的心告诉我,它想留在你身边,至少此时此刻,还没有到它愿意放弃的时候。”
乌舟抱着剑,向徐京墨笑了一笑,口吻却极其认真:“我也无处可去,就当是暂时给我个落脚的地方吧。我会在这段时间里认真想想,我最后的停泊之处。”
其实跟徐京墨朝夕相处的这一年中,乌舟早已看出徐京墨没对他动过情爱上的心思€€€€毕竟徐京墨的态度一向坦荡,说话做事处处避嫌,从没有过暧昧的举动,就连雨露期徐京墨都选择吃药,而不是靠他这个近在咫尺的乾元。
实际上,在这般的情况下,乌舟也渐渐淡了那些心思。他甚至开始觉得,若是以后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他这一生过得糊涂,乐得糊涂,徐京墨却非要他清醒过来,实在是件称得上是痛苦的事。
乌舟收了笑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而徐京墨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于是,乌舟就这样加入了回京的队伍中。萧谙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可见了徐京墨强硬的态度,只好歇了心思,等着回京再想办法甩掉这个烦人的家伙。
徼城地处西南,距上京路途遥远,加之带了一个伤患,一行人走走停停近一个月才抵达了上京。他们是夜里到的,正遇见夜集收摊,人潮涌动,香味混杂,算是赶上了最热闹的时候。
一片带着烟火气的喧闹从外传来,一时间,徐京墨心中感慨万千。
再次回到故土,他却连掀开帷裳看个热闹都不敢€€€€以他现在这一个“死人”的身份,贸然在人前亮相,若被有心之人看到,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意识到这点的徐京墨,心情跌倒了谷底,他一向骄傲,对一切稳操胜券,可这一次,他却对前方未知的路感到了茫然。
虽然萧谙承诺会放权给他,但以萧谙多疑的性子,又愿意放到什么程度?
萧谙真的会为他平反,不惜丢掉帝王的颜面、皇家的尊严吗?
纵使徐京墨有天大的能耐,他也不过是个凡人,曾满盘皆输过,他又怎么敢再赌一次。
萧谙也看出了徐京墨心情不佳,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每个词都在心里滚了几遍:“待会儿先送你回府去,好吗?你不在府上的时候,我也有差人好生打理着,再加上容音的仔细看照,徐府还如从前一样,哥哥不必担忧不习惯。”
徐京墨听了这话,心中更是烦躁,他寒声嘲道:“陛下猜忌我时,便能随意抄我的家、毁我的誉,现在又这番做派,怎么,莫非还要我谢主隆恩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徐京墨心烦意乱地靠在一旁,阖上了眼,“等到徐府了,你就不必下来了,我和乌舟一起从侧门进去就是。”
萧谙一愣,随机反应过来徐京墨的意思,他立刻反驳道:“不行,乌舟不能和你回去!”
“这是什么话,乌舟不和我一起去徐府,他还能去哪里?”
“无论如何,乌舟必须要回宫。”萧谙神色一凛,眸子里闪过一丝冷且厉的光,“他毕竟还是宫中的暗卫,私自出宫、潜逃多日,若是不按规矩处置,你叫我如何面对其他暗卫?”
“那你要怎么样,杀了他?就像曾经那样,但凡我身边出现了陛下不顺眼的人,就派人将她们杀了?”
萧谙如鲠在喉,虽然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他并不惧怕徐京墨知道,可被徐京墨这般直接说出来,他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徐京墨说的句句在理,那些事是他太幼稚、太执拗所造下的孽果。
徐京墨一拳砸在车壁上,出不小的动静,连驾车的马夫都惊动了。提起这些人,徐京墨心里实在闷痛难忍。这些女子虽不是他亲手所杀,却是因他而死,他难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恐怕陛下从来没将人命放在眼里过,别说是乌舟的性命,就是我的性命,你又何曾真正看重过?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对我不闻不问,只一心想治我的罪?”
徐京墨回想起从前在诏狱的时候,就觉得遍体生寒,那是他至今都觉得像是场噩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