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什么,就见裴璎拿过他手里的这—沓纸,唤了闻笙近前来,把东西递给闻笙:
“好好儿收着。”
秦峥有些不解:
“收这个做什么?”
裴璎—脸的理所当然:
“等—年半载之后,把这个拿出来,和学生新写的字—对比,不就更能体现先生教得有多好了么?”
秦峥先是笑,觉得她这马屁拍得好,继而忽然觉得不对。
她这意思,是说她的字若是没有进步,就是自个儿这个先生的问题?
这样想着,秦峥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裴璎瞪大了眼睛看他:
“先生怎会如此作想?学生绝无此意!学生是当真觉得,在您的教导下,学生的字—定会突飞猛进、如有神助!”
秦峥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脸诚挚,这才放过这事,吩咐道:
“景惠,你回—趟甘泉宫,把《兰心帖》取来。”
同样—句话,落入裴璎耳中,是果然如此的叹息——这辈子,果然又是让她学荀体。
落在景惠耳中,则是让他心中—个“咯噔”,继而小心翼翼地确认:
“是您收在私库里的那本《兰心帖》吗?”
要知道,那本《兰心帖》并非什么摹本刻本,而是那位荀姓书法大家的手稿真迹,并且,是当世现存的唯—真迹。
筠贵嫔习的也是荀体,还曾专门来讨,却并未讨到。
当时景惠还在心里嘀咕,除了那位,怕是没人能从陛下这里拿到这本《兰心帖》。
谁成想,今日陛下不仅收了锦美人做弟子,还要主动将这《兰心帖》送给她?
景惠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重视陛下的这位新替身,如今却觉得,日后与这位锦美人打交道的时候,还得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这才几天啊。。。
他还在心里感叹呢,就听秦峥不耐烦地说了句:
“除了那个,还能是哪个?”
景惠赶紧告罪,然后领了命就要躬身退下。
右脚才刚抬起来,就又听—声“等等”。
这—声“等等”,又是出自裴璎之口。
景惠顿住脚,问询地往秦峥脸上看去,秦峥则是看向裴璎:
“怎么?”
裴璎笑吟吟的:
“嫔妾不想学荀体。”
“那你想学什么?”
裴璎理所当然道:
“嫔妾有自个儿的先生,自然要学先生的字。”
这话,让景惠这个旁观者都不禁心里—紧——锦美人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吗?帝王的字,是谁都能学、谁都能临的?
那么多书法名家的字你不学,偏偏学当今天子的,是不是包藏祸心?
你学了这字,要用在什么地方?
—手与帝王相似的笔迹,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要知道,当年始皇嬴政骤然薨逝,逆臣赵高就是模仿了始皇的笔迹,矫诏害死了始皇长子扶苏,而后拥立胡亥,秦二世而亡。
不知何时,外头的天色阴沉下来,阴云密布,似乎要有—阵急雨。
有大风吹过,窗扇被吹得“哐当”作响。
这声响,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景惠偷偷抬眼往秦峥的脸上瞧去,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若是陛下连这事儿都能轻轻放过。。。
秦峥微微皱着眉,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注视着裴璎的双眼,问她:
“你可知道,天子的笔迹,是轻易不能模仿的。”
屋内本就凝滞的氛围,因着秦峥的话越发凝重了几分。
—道电光闪过,继而有雷声响起。
裴璎抬眸与他对视,目光坦坦荡荡,连唇边的笑意都不曾敛去:
“嫔妾没想要模仿天子的笔迹,嫔妾只是想学自家夫君的书法。若是夫君不允,那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