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转过身来,一字一顿一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你们所有的旧同袍,只有一件事要做活着。”
余泽抢着做代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公孙佳明白,自己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展现自己是可靠的,否则眼前这些筹码就会离自己而去。
她说“我不给你们打哑迷。纪炳辉需要安抚这些年来追随他的人,他有纪宸。从来军功最重。这些机会他们需要,是会抢的。”
她又点了点沙盘上一个位置“这儿,可以控御全局,以前坐镇的是我爹,现在会是谁”
她对军事的了解并不深入,但是对朝廷势力的消长确实是有一种天赋,于是扬长避短,只从势力与人性来讲“坐在这里的人,未必会照顾你们。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纵使你抢到机会,他也能有几百种办法让你无功而返。甚至坑死你。”
打仗的机会虽然少了,但边患不会消失,“机会减少”又是一个客观的事实,两者长期共存。那么想出头的人“抢机会”,就会成为一种常态。这种推断完全不需要军事常识,这种勾心斗角在京城满眼都是。
公孙昂去后,朝中新生代最耀眼的就是纪宸,你可以说他不如公孙昂,但不能说他不行
“除非天降一个将星,否则,纪宸势不可挡,”公孙佳冷静地说,“外公、朱翁翁这些人,要就在京城压阵,陛下轻易是不会动用他们的。所以,一旦出征坐镇在这儿的人,”她又指了指沙盘上的那个位置,“会成为你们另一个对手而不是后盾。你们要活下去。”
活着,活下去,等到皇帝容忍不了他势力的壮大,等到朝臣接受不了他的跋扈与一手遮天,等到需要均势、需要启用这样一股势力,公孙昂一脉翻身的机会才是真正的到来。否则,眼前这些人是没有胜算的。
这也是公孙佳在等的机会,并且她估计不用等太久,最多五年,这个机会就会来到。因为纪炳辉的追随者们,实在是太饿了。
她会利用这五年做相应的准备,以证明自己可以整合这股力量。到时候,谈定襄侯的位子,才算是真的有了筹码。
她就是要一个朝廷上下的“不得已”。不弄到一个特殊的情况,谁也想不到会让她封侯不是
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是最好的情况,且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对这些人言明的。
邓凯毕竟是年轻人,虽然觉得公孙佳说得有道理,依然道“这也太憋闷了”
公孙佳又指了指沙盘上那个点,问道“我会给你面圣的机会,你争得过纪宸吗”
“这”
“老王”愤怒地道“难道就让纪家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趴着,活着,吃点苦受点亏,先忍着。其他的,我来,”公孙佳说,“不会让你们忍太久的。”
邓凯低下了头。
公孙佳认真地说“我知道未来会很难,但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你们可以先看着,第一件事,我安排邓凯面圣。第二件事,我要再提醒你们一下,我爹临终对你们的安排,照着做第三件事,我给你们留一条后路,你们有年幼的子孙,一家可以给我送过来一个,我保你们的血胤不断。普贤奴正在我这里读书,他们可以一起。这最后一件事,你们可以慢慢想。第一件事,邓凯,你知道要对陛下说什么吗”
邓凯拱手请教。
公孙佳道“一定要说实话,只要说实话就够了。记住,陛下是你战场上的老前辈。”
邓凯的背上冒出一层汗来,他打小就被夸聪明,这次背负这样的任务来,总有些自傲。心里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腹稿,如何见公孙佳,关键是见到皇帝的时候要如何奏对。然而一见公孙佳就挨了当头一棒,一个小姑娘就极难应付了,且根本没有应付过去。
对皇帝的那个腹稿,又被一句“老前辈”敲醒,邓凯被打到了地上,重新琢磨如何奏对。
“老王”有些焦虑,公孙昂活着的时候,送个儿孙到公孙府上一起读书他求之不得,现在么他不是很想答应。但是公孙昂这个临终的“安排”,它能叫安排吗根本就是“撒手”他有些急切地说“县主,我们都是粗人,实在不明白烈侯这个安排是怎么个安排法您就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公孙佳道“忠心,活着。”
“这”
公孙佳捻着念珠说“要是还不明白,那你听我指令你听吗”
“老王”语塞。
公孙佳摆了摆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这么些年、这么多仗,哪一仗是靠耍嘴皮子赢的”
见“老王”问不出什么来,与他同来的另一个旧将名叫李成的上前拱手道“县主,您还是没有给我们一个准话。我们不想耍嘴皮子,我们愿意真刀真枪的干,可也要有机会呀老邓倒是干了,这是个什么结果”
公孙佳能看出问题,这很好,但是不能解决问题只提出问题,对他们没有实际性的帮助。
荣校尉冷冷地道“你这是在逼主人为你谋划”
李成一僵,低下头说“不敢,只是心里没底呀。乐平侯急,我们更急”
公孙佳知道,在她还没干出什么事之前,这些人肯定心里没底,伸指在空中对着沙盘虚虚地画了个圈儿,说“心里没底,是觉得没有可靠的人。你们如果连我都不信,会相信我能给你们找到一个这样的人我敢找,你们敢靠吗陛下倒是可靠,指望我能安排陛下”
“呃”
公孙佳道“阿爹把你们带上这条路,他走了什么有用的话都没留下,说的都是空话大道理,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哈他是把你们干干净净地留下来,让你们清清白白地等着领陛下的恩典,做陛下的人。如果这点耐性都没有,只能烧热灶,那你们就自己上桌去准备好筹码。”
整个书房安静极了,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李成等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烈侯”
公孙佳闭上了眼睛,等他们哭得掉到地上,才抬了抬手,荣校尉抹着眼泪命人进来把他们扶到椅子上坐了。
“老王”又滑到了地上,喊着“烈侯,老王对不起你呀”
公孙佳攥着念珠拍在了沙盘上“够了。我刚才说的话,每一句都还有效。可以急,但不能乱。急着往前跑,是会掉进口袋阵里被吃掉的,那就是真的到底了。如果实在急得不知道干什么好,就过来跟我复盘,明天过来。”
“散了吧,”公孙佳说,“单先生,把邓世兄安排一下。”
邓凯经了这一场,老老实实地说“听凭县主吩咐。”
单良安排好邓凯,再回到书房,与荣校尉两个人的脸都阴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