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选裴野鹤还是姚湛空,他们一个从商一个从政,而帝都又是金钱与权力的中枢,选了他们就意味着留在帝都,留在帝都就意味着他将永远被困在宋家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里。
唯独江凛不一样。
他的天赋注定了他的前途在战场,而战场必然是远离帝都的地方,如果他选择江凛,就像金笼里的小鸟终于有了天空,与其说他被江凛打动,不如说他被自由打动。
他虽未直接表态,可他也没有拒绝。
而在其他人眼里,这就已经是选择了。
他只是没料到,这番自以为私密的对话,不仅被姚湛空听到了,甚至连裴野鹤也知情。
这一幕落在那时的裴野鹤眼里,他应该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吧……
毕竟,在他真的做出选择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择裴野鹤,或许连裴野鹤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他呢?
宋磬声忍不住问自己。
姚湛空也曾问过他,如果没有十八岁的意外,他们的旅行计划如期进行,那在一切结束后,他会选谁?
宋磬声将裴野鹤的长绕在指尖把玩。他垂眸看着裴野鹤的侧脸,依然能从相似的轮廓中回忆起过往一同相处的画面。
他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逃课、第一次趁夜翻出宋家高墙、第一次在空旷无人的街道疯跑、第一次对抗宋家……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裴野鹤带给他的。
他们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他们身上都压着百年大族,刚出生就被套上了令人窒息的绳索。要不是裴野鹤一次次打破封锁他的高墙,他或许一生都会留在宋家,成为无数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之一。
江凛总是找裴野鹤麻烦,觉得他不知轻重、不顾宋磬声的颜面,总是一次次拖他下水,带他去做危险而越界的事情。
可只有他知道,裴野鹤所有的鲁莽冒进,打破的不是宋家的规矩,而是宋家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所以……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会选谁?
裴野鹤吗?
可还没等他想出答案,裴野鹤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亲吻着他的腹部,空落落的手也自去寻他的手,寻到了,便紧紧牵在一处,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他拉着宋磬声的手抵在唇边,挨个吻过他曲起的指节,像宣誓一样郑重道:“反正,你现在是我的。”
宋磬声平静地笑了笑,任由他牵着。
其实到了现在,他已经明白裴野鹤为什么没去坟前看他了。
曾一心扑在灵媒之术上的裴野鹤,或许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类没有灵魂,他甚至能说出“可以接受宋磬声在他死后忘了他”,可见一点也不在意身后事。
不来,不看,其实也不难理解。
人生都是各自承担各自的苦痛,他陷在寂寞的牢笼里,裴野鹤陷在自己的懊恨里。无法替彼此承担,也不需要对彼此承担。
而他也不似从前般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有些事情,过不去的时候就像是亘在眼前的天堑,可要是过去了,就像一捧挥手即散的烟。
境遇不同,心境也不同。
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困在方寸之地,数年不得解脱的灵魂了。
他有了躯体,有了未来,有了甘愿为他付出生命的人。要是此时还抓着那点恨意不放,未免让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变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