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茶,不会吧?”肖潇骇笑,他很少听母亲或是露西提及那位杳无音信的大姨。
“……“露西沉默半晌,神情更加萧瑟,“她和你妈妈都才华横溢,也都很有主见,只有我,十几年了,一直做个小职员。”
傅嘉铭不便插话,慢慢喝着咖啡,一边关注着肖潇的情形,见他畏寒地抱起双臂,不由皱眉,嘉铭顺手将椅子上搭着的毛背心扔给他,“你还是多穿点吧,昨天才受伤。”
“受伤?”露西惊问。
肖潇简短地陈述了一下昨晚事故的经过,露西吁出口气,拍拍胸口,“幸亏遇到嘉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怎么不在伦敦多住一晚?”
“我……”肖潇忽然想到齐天,列车开动时,他正在站台上接听电话,笑得十分温柔。
“肖潇……”
“呃,我……我不是每周日都要陪你去教会吗。”肖潇有点心虚。傅嘉铭刚好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神采,——那是为了什么?
“你今天不用陪我了,还是赶紧回学校宿舍收拾一下东西,反正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露西站起身,笑看着傅嘉铭,“嘉铭,你要是有空可否帮肖潇把杂物搬回来?”
傅嘉铭求之不得,“好,没问题,我也放假了。”
“你不回香港吗?”露西关切地问。
傅嘉铭眉目一暗,摇摇头,“明年我就毕业了,暑假可能还要补做一些实验。”
“阿姨,你什么时候启程?”肖潇一口喝干咖啡,套上白色毛背心,领口处有两道蓝色饰纹,使他看起来更加明秀优雅。
傅嘉铭心慌地闪开视线,就听露西在楼梯口回答:“下星期二,公司已经给我订了机票。”
“你要去找大姨吗?”
“不了,她若是过得好,自然会现身,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一定是情况不佳,又不愿拖累我们,三姐妹,数她最要强,我何必硬找上门去令她难堪呢。”露西一路上楼,声音也愈加低沉。
傅嘉铭虽然完全不知其中原委,此时也觉得有些唏嘘,别说兄弟姐妹,就是父母儿女也有亲疏之分,看得出肖潇十分敬爱亡母,而自己,母亲明明安然健在,却与自己形同陌路。
“傅嘉铭,你早餐吃什么?我给你准备。”肖潇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嘉铭一震,身上如过电流,——这小直男,怎么能猜到他这一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咳咳,还是我去弄吧,你吃什么?英式早餐还是欧陆式的?”
“还有得选呀?”肖潇笑了,眉眼弯弯,“还是英式吧,吃了感觉很结实,嘿嘿……”肖潇自然而然地扯着傅嘉铭的胳膊,“法国人老是讽刺英式早餐,可他们那一个可颂一杯咖啡的吃法也不见得好,不到第二堂课就顶不住了。”
肖潇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药皂清香,极清,在此时,却极魅惑,傅嘉铭忍不住吸口气,心中悲喜莫辩,他自从确认了自己特异的性取向,就不再指望能拥有深挚的感情,他们这种人,能遇到个合得来的性伙伴都不容易,更遑论天长地久的感情,圈里的熟人多半分分和和没有结果,今天好得连体,明天可能就各奔东西。
嘉铭渴望真情,却不敢奢望,他也从不知道动情是什么感觉,蓦然遇到肖潇,才惊觉,生命中的那人,原来就在灯火阑珊处。
动情与发情,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傅嘉铭虽然渴慕肖潇的身体,但却更想照顾他,陪伴他,事事以他为先,令他幸福快乐。这很突然吗?不不,嘉铭等这个人出现,已经等了快十年了。
“嘿,傅嘉铭,你真令我吃惊,手艺好得没话说!”一刻钟后,丰盛的英式早餐上桌,肖潇吃得眉开眼笑,天天在学校吃冷冰冰的牛奶麦片加吐司,肖潇简直腻得想吐。
傅嘉铭面对自己盘中的煎蛋咸肉烤香肠,忽然觉得食不下咽,看着肖潇吃得开心,模样规矩优雅,他只觉脸热心跳头发昏,手脚冰冰凉,嘉铭虽然没有恋爱过,也知道这是典型的坠入情网综合症!根本无药可治。
“傅嘉铭,你不饿吗?”肖潇快速结束战斗,拿起餐巾抹抹嘴,诧异地打量着嘉铭面前基本没动的食物。
傅嘉铭知道在私校里对学生们的品行要求极其严格,浪费食物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他自己也是如此学过来的,“咳咳……我的胃……出了点状况……这早餐还是留待晚上再吃吧……”嘉铭满头大汗,“我可能不该空腹喝咖啡……”
“哎,你没关系吧,脸红红的,别是发烧了吧?”肖潇关切地抬手抚上傅嘉铭的额头,嘉铭想躲,却已经晚了,肖潇的手,微凉修长,肌肤细腻……,傅嘉铭的t恤已被汗水黏在背上。
“没……没事儿,真的。”傅嘉铭胡乱应答,心里吼叫:——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没事儿就好,我还以为你昨晚为了帮我受惊了。”肖潇松口气。
“什么?你当我是纸人儿吗?”嘉铭连脖子也涨红了,“我昨晚已经发现了,你的跆拳道水准不错,什么等级?”
“红带。”
“哈……”嘉铭哗地笑了,眼光不可抑制地扫向肖潇修长劲健的双腿,“你几岁开始练的?已经佩系红带不容易。”
“九岁,我妈妈怕我被洋童欺负,我必须保护双手,而跆拳道主要以下肢攻击防卫,非常适合我的情况。”肖潇眼眸一转,想起昨晚恍惚中看到的片段,“呃,难道你也是同道?什么等级?”
傅嘉铭端正姿态,身形凝练,“黑带三段。”
“啊,失敬。”肖潇从桌前跳起身,惊异地打量着傅嘉铭,“没想到在此遇到高人了。”
傅嘉铭肃然,他在被母亲驱逐到英国前曾代表香港参加过国际跆拳道少年组大赛。
“再考一段你就可以被称为师范(老师的老师),开设道馆了。”肖潇双眼放光。
“嗯,若是不能行医,我日后就以此为生了。”看着肖潇略带孩子气的表情,傅嘉铭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
“我现在就要拜师。”肖潇郑重行礼,唇角含笑。
“哎哎,不可以。”傅嘉铭急了,立刻摆手制止。
“怎么?你不收我做徒弟?”肖潇意外,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哎呀,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傅嘉铭急得汗流浃背,又不能告诉肖潇自己心中真正的‘意思’,“咱俩互相切磋吧,你比我小,过几年到我现在的年龄,成绩一定比我好。”
“嗯,我更需要你指导。切磋嘛,呵呵呵,那我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不知为什么,面对傅嘉铭,肖潇心情放松,毫无戒备拘谨。
“我怎么舍——”傅嘉铭猛地顿住,勉强咽下后话,颈侧血管突突跳,“我就做你的私人陪练吧,一定竭尽所能。”
“太好了!”肖潇欢呼,“昨晚真是幸运之夜。”
——是,太荣幸了。傅嘉铭默念,心情矛盾到极点,肖潇将他视为朋友和师长,他却,他却心怀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