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玲憎恨地看着林颂:“你真的没有良心,林颂,你爸再多的错,他也生你养你,我再怎么样,没虐待过你,你爸生了病,你事不关己!”
林颂不想跟她计较,知道她现在只是太难受了。
但叶玲倏然站了起来,她崩溃道:“林颂这个扫把星,谁都被她克……”
“你给我闭嘴!”林清耀冷下脸,怒斥她,又忍不住咳嗽。
林颂也被叶玲戳中了心里最痛的地方,但她连愤怒的情绪都懒得给,语气淡漠:“玲姨你现在能讲几天是几天。”
“好啊你,你,你,你要赶我们母子出去是吗?”
“我劝你还是提前学着怎么讨好我,玲姨。”
林颂起身离开,路过林屿时,余光瞥见他脸上的失望,她想,她还对他失望。
这个家本来就是她的。
叶玲仍不罢休,一直哭着咒骂林颂是克亲的丧门星,而林清耀被她哭得心软,也附和道:“行行行,那她也只克我,你哭什么?”
林颂忍无可忍,倨傲又恶毒,她说:“他是报应。”
她不去管那三人的怒火,只管驾车回福兴。
福兴之前造好的最后一艘船,将在农历新年前交船。
现在正在进行重新喷涂水底部分的油漆,林颂怕船东再次反悔,所以答应交船时,会再送给他们几十公斤油漆。
油漆工们戴着防护口罩,规规矩矩地穿着完整的作业服,几个负责质量管理的,也严格按照规定的标准流程监工,技术怎么样先不提,必须保证规范化。
这几个月来,厂里进行了多次安全培训。
船厂里安全事故难免,阿公的《厂长手札》里记录过90年代的几次事故,船台装配劳动时,未准备好,气刈钢板时火星飞溅烫伤,青工乱来,玩笑伸手进钢板洞孔,手指被掉落的钢板直接齐根切断……
这些都成了厂里安全培训的素材。
林颂心想,等她伊爸死了,或许又多了一个。
肺癌。
或许跟当年的船厂没关系,或许有关系,涂装的喷砂除锈、涂刷油漆跟环保、劳保息息相关,她不知道那么多年野蛮发展,制造沙滩船,他们有没有任何的防护。
涂装是小船厂造船最容易被忽视的环节,基本外包出去,因为和船体质量无关。
林清耀并非远离一线的厂长,他再奸诈,没克扣船工工资,因为赶工时,他自己就经常补位涂装、电焊,知道工人不易。
可他又毫不讲规矩和制度。
沙滩船的油漆……
她知道她不该说报应。
林颂看着那艘船,稍稍抬起脸,鼻腔酸涩,眼眶灼热,她就不眨眼,可泪水还是滑落。
梁真刚从船东那回来,见林颂站在码头,停下脚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
林颂面无表情地抹掉了泪水:“高兴。”
“什么?”
“这艘船卖掉以后,就是我当家作主,多威风,我等了好多年。”
梁真笑:“那恭喜你。”
林颂也笑:“我发给你的修船进度表,你确认过了吗?”
“维修外轮的资质,能拿到吗?”
“目前不行,不会批给福兴,我们只能维修国内船只,不能退税免税。”林颂停顿了下,继续道,“我想采购一批新的喷涂泵、喷漆管、喷枪、喷漆嘴,再招一些年轻油漆工进来,还得邀请服务工程师进厂授课……”
船东付尾款后,她要把这些钱重新投进福兴,她盘算着要做一个新的计划。
梁真好笑:“学渣文具多。”
“不管学霸还是学渣,都得健康呐,更何况,勤能补拙。”到了晚上,林颂就在周其均的家中等他。
周其均听着林颂的话,“嗯”了一声。
他给她倒了水,她却要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手贴住她的腰,嘴上却说:“林女士,家里不缺沙发和椅子。”
等林颂喝完水,她不起来,他不得不抱着她,再把水杯放回桌子。
林颂埋头在他肩窝,睫毛翕动着,她闭着眼休息,有很多话想讲,可是,动了动唇,却发现什么都说不了。
周其均知道林总生病,也知道林颂的难过,他安静地抱着她,就像过去他希望有人抱着他一样。
而林颂,是第一次感受到她跟周其均的距离。
她想说,她跟她爸关系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不好,她伤心,但又没有那么难过。
他当初那样对她,那样对她伊妈,他死了也活该。
她说不出口。
“周其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