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者麒麟瑞兽的紫檀拔步大床外,梁九功强忍着睡意,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
朦胧的纱帐内,传来一阵阵翻来覆去的摩擦声,来人不由压低着声音担忧道:“万岁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前些时日伤到了内里?”
帏帐内依旧没有出声。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梁九功心下愈急了起来:“陛下,可要奴才去唤太子殿下过来?”
不提还好,一提太子,帐内之人心下越沉郁了起来,眼看这不懂事儿当真要往外跑。纱帐之内,康熙当即沉声呵道:
“站住!”
***
“汗阿玛这几日是怎么了,吃了火药一般?”刚走出营帐,胤便不由得低声嘀咕道。
眼见康熙帝九死一生归来,据说还在荒漠中无水无食地暴晒了数日之久。皇城内,几位年长些地阿哥自是坐不得住,当下便请旨前来探望。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康熙干脆允了几人所求。
然而到来之后众人方才觉,比之众阿哥想象中的温情脉脉,父子执手相看泪眼,现实中却是残酷太多。
这几日趁着前线安泰,本以为能安宁些许,却不知为何,老爷子突然开始关注起他们几个学业来,时时挑刺不说,往往还将几人功课批的一文不值。老九这个刺头暂且不说,老八胤因着那一手拿不出手的字迹更是无数次踩了自家汗阿玛的雷区。
早前在京中参与过政事的三四五几人更是凄惨无比,光是所谓为政心得,便叫四阿哥眼眶底下青黑一片,体质差些的三阿哥更是差点栽倒在营帐外。
天可怜见的,也不知几夜未曾好生睡过了。
“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校场上,顶着头顶上硕大的太阳,胤机械似的拉动着手上的弓矢,原本嫩白的小脸这会儿已是通红一片,斗大的汗珠子说着脸颊一路流到领口处。
“汗阿玛这是疯了吗?”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险些破皮的手掌,几乎师傅前脚离开,后脚胤便忍不住将弓箭重重丢在地上,忍不住抱怨道。
胤身侧,身材略显丰润的老十当即跌坐在地,两眼怔怔地望向地面,瞳孔中再看不到半丝神彩。
整个人跟没了魂一般。
“九弟,不可胡言。”强忍着手臂间的颤意,胤沙哑着声音道:“汗阿玛对咱们严厉要求,乃是器重之意,咱们兄弟更要好生把握才是。”
若是能就此入得了汗阿玛的眼,想到这里,胤心下不由激荡了一瞬,执着弓箭的手愈端正了许多。回头见一旁的小九仍是一脸不服,八阿哥复又放缓了声音,通红的小脸上满是温和:
“汗阿玛在荒漠中九死一生,这会儿心下不顺也是常理之中,九弟这些时日还是安稳为要,莫要因着一时任性,惹得汗阿玛生气。”
“知道了………”
从宫人手中接过凉茶,胤努了努嘴,到底没有再出声反驳。
“咦?”茶水甫一入口,胤便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带着凉意的茶水自喉道中流淌而下,如涓涓细流从身上浸润而过,带着丝丝清凉,手臂的酸痛此刻好似都减轻了许多。这熟悉的感觉,胤当即眼睛一亮,当即逮着一旁的宫人激动道:
“是太子二哥,二哥他出关了是不是?”
“回九殿下,奴……奴才不知,不过这茶水确实是太子殿下身旁的汀兰姐姐教奴才拿过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躺在石凳上人事不知的十阿哥一骨碌爬了起来,以一种极其不符合其圆润身姿的度一把夺过宫人手中的凉茶,咕咚两声便尽数咽了下去。
末了还舒服地叹了口气,一副意犹未尽地模样,一旁的宫人来不及愣神,忙上前重新添了一杯。
一连饮下了小半壶茶水,直到身上疲乏之态尽消,胤俄这才满意的摸了摸肚皮,嘴上还不忘感慨道:“太好了,二哥出来,咱们兄弟们就有福了……”
“原来是太子殿下啊!”一旁的八阿哥不由得微微一怔,狭长的凤眼中不觉露出些许微妙来。这些时日太子殿下不见人影,汗阿玛又是这般揠苗助长,急于教他们成才的模样,很难不怀疑两人间究竟生了什么。
但按理来说,二哥孤身一人冒险前往沙漠,冒着生命危险将近乎垂死的汗阿玛救出,怎么着也不至于因此遭了厌弃才是………
不过换种方式想想,胤看了眼周遭重重军帐,约莫已有数万之数。
这里这么些个军士,其中不乏能力卓绝,对边塞极为熟悉的将军们,数日来却仍是一无所获。而太子二哥却仅用了一日不到,不止寻到了人,还能以最短的路线将众人带出………
这决计不是一句运气能做得到的。这般厉害的能力,汗阿玛心下有危机感也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