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红萝碳缓缓燃着,跃动的火光下,一股浅淡的青木香冲淡了室内缠绵不绝的苦药味。
内室,越过重重屏风,约莫四五岁大小的小孩儿这会儿正静静躺在床上。通红的小脸。面上,额头上依稀可见的红疹无不说明眼前这个孩子正在遭受着什么。
天花,这个人人惧之如虎,谈之色变,一度被满清贵族视若头等大患的存在。
看着眼前烧的已经有些迷糊,不断呓语的孩童,年轻的帝王好似看到了当初狼狈出宫,茫然失措的自己。回过神来,一双稚嫩的小手已经被牢牢握于掌心。
“回陛下,太子殿下身子素来稳健,如今痘症已,按理来说应该早些清醒了才是。如今这……这……”
“请恕老臣无能……”
颤抖着放下扣着脉案的手,陈院判几乎酿跄着跪倒在地。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这个尚还未至天命之年的老太医头却已然白了一半。然而只要一想到这几日各宫之内无声无息消失的那些人,老院判便忍不住心中的颤意。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众宫侍不自觉低下了头,诺大的乾清宫,一时间近乎落地可闻。
眼看夕阳西下,玄烨依旧静静地坐在塌前,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眼前之人身上移开过。连身上的便服都还是那日匆忙从早朝上带下来的,此时袖口龙尾处已然带了些许褶皱。若在往常,这对素来注重仪表的康熙帝可以说决计是不可能出现地。
一众宫侍心下更添几分忐忑。
没有理会地上宛若惊弓之鸟的众宫人。年轻帝王亲手接过一碗深褐色的药汤,一勺勺往榻上之人喂去。
层层帷帐包裹着的床塌之上,小孩儿这会儿显然已经烧的不省人事。然神奇的是,对于喂到嘴边的药物,却仍是下意识的吞咽了起来。
此情此景,饶是自认“经历”颇多,早已练就了石铁心肠的年轻帝王也心下一阵酸麻。
“保成素来乖巧,从来不愿教皇父忧心。”
一旁侯着的梁九功见状大着胆子上前,抬手抹了抹眼眶:“早前殿下水米不进,这万岁爷一来,竟也这般乖巧的喝下药了。可真真是父子天性………”
“万岁爷安心,太子爷孝顺,必然不愿见陛下为之这般伤怀。”
“是啊,陛下您已经几日未歇,若是殿下醒来必是不愿的………”开口的是保成如今的掌事嬷嬷,因着早前仁孝皇后的情分,于康熙这儿素有几分体面。这几年陛下龙威愈胜,在众人缄默的当口,也只有早前的老人,敢上前说上几句。
上好的白玉瓷器碰撞在桌壁上出叮咚声响。玄烨却没有再说话,只将手上的白玉扳指随意取下,布满老茧的食腹一下又一下摩擦着儿子烧红了的脸颊,轻缓地分豪不似早朝之上生杀予夺的帝王。
室内又是一阵熟悉的静默。
今日已经太医所言最后一日了,若是再不醒来……御医没敢明言,然不断颤的身体在此刻已然说明了一切。
眼瞧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台上的烛火不知不觉间已经燃下过半。年轻帝王素来挺直地脊背在此刻竟有些微微塌下。
同一时间,识海中,浑然不知自个儿已经被动背负上什么的保成这会儿正瞪大着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惊怕的看着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沉寂的雾霾之下,一团半人大小,泛着青色光晕的团子此刻正若隐若现。
两只团子就这般对视良久,须臾,却见一身杏黄的小胤突然张大了嘴巴:
“哇,原来真的有长生天啊,嬷嬷原来没有骗孤!”
话音刚落,肉眼可见的,对面的黄团子不自觉被地抖了抖。然而小胤此刻却是突然来了兴致,抛去了初入此地的惊惶,竟还迈着小短腿在青团子四周转了一圈又一圈。末了,方才摸着圆圆的下巴若有所思道:
“你是传说中乌达元的使者吗?您是要来接保成去见皇额娘吗?”说话间,一双清澈莹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
青团子“………”屁的使者,他才不是什么使者嘞!不过话说现在的小孩儿都怎么了?这么胆大的吗?目光环绕了下四周,难不成是他出场的方式不够神圣诡秘?
想到这里,青团不由有些个挫败,连身上的莹光都暗淡了些许。须臾,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咳咳,本尊乃青玉尊者,今特来渡有缘人修行。”
“有缘人?”小胤有些懵逼地指了指自己,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的飞快,面上却一派童真道:“那这位青玉爷爷,修行又是什么啊?”
“修行,就是你以后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青团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些别样的许诱惑道。
哼,小样,没见识的人族土包子,还不赶紧来拜见爷爷我。雾蒙蒙的空间内,青色的光团颇有些得意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