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拓脸上的恐慌多了几分震惊,跟看怪物似的看着林一宴,顾不上拿医药箱,跌跌撞撞冲出去。
“真是。”林一宴闭上眼,仰头接受头顶灯光的洗礼,再睁开的眼眸覆了层阴翳与狠戾。
“麻烦。”
——
林一宴毫不留情地撕碎了那层薄如蝉翼的遮羞布。
林拓彻底不敢和他见面了。
他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只有到吃饭的点才回出去,吃饭也吃得很快,一向懒得管他的许如安没少嫌弃他跟林浪这个爹越来越像了,邋里邋遢,没个正经样子。
林拓两耳不闻,只管往嘴巴里塞饭,碗见底后立马起身放进水槽,身后像是有厉鬼在追他似的,争分夺秒赶回房间躲起来。从头至尾连个眼神都没空分给林一宴半秒。
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东躲西藏的日子终于在春节后的第三天迎来转机——林一宴通过了考试,提前开学。
震惊林一宴如此厉害之余,林拓高兴的是林一宴要走了,他终于能有喘息的空档。但同时也带来个坏消息,林一宴这一批人被学校强制安排住校。这意味着林拓极有可能会在学校和他碰面。
罢了,好事不会成双出现,林拓安慰自己,他知足了。
林浪晚上又喝了好多酒,他从入秋以来便有点嗜酒,好在拉货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三更半夜,没出过大差错。
林浪是几个人中最高兴的,他的高兴除了林一宴为他长面子外,最重要的是林一宴如果真考上大学独立生活后,那他能少花两年的读书钱,并且上大学的费用林浪是不打算给的。
他在手机推送的励志新闻里看到过,好多大学生都是自己暑假打工挣学费的,生活费也靠课后兼职打工,绰绰有余。别人都可以,凭什么林一宴不可以?再且自己都白养他那么久了,是时候到他反过来伺候孝顺自己了。
林一宴这一走估计是要到夏天才能再见面了。他离开得悄无声息,至少对于林浪和许如安来说是这样的。
一直口头上说要亲自送他去学校的林浪早就喝成一滩烂泥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许如安早早出去串门唠嗑不在家里。
到最后目送林一宴出门的人居然只有林拓,还是林拓替他关上了那扇象征着告别的大门。
一整个寒假,甚至到分离前,他们再也没互相说过话。林一宴看着林拓,只能看到林拓躲避的目光。
连个“再见”都没说。
“哐当——”
林拓背靠着门慢慢滑落,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今年的冬天和往年比起来冷不少,林拓在阳台窝了一会实在受不住寒风像刀往脸上割的凛冽,抱着毯子灰溜溜回到小房间。
走之前他瞥到楼下院子里许如安养的不知名植物全都被冻死了,比夏天焉了吧唧的样子还惨,连个叶子都不剩,全枯干混进了干巴巴的泥土里。
脚步有一瞬的迟疑,林拓不自然移开眼睛,重重关紧门,生怕冷风追上他离开的步伐。
无所事事在家里又住了一个星期,林拓怀揣沉重的心情拎着昨晚才整理好的行李来到学校。
又是平常的课程,又是堆积如山的试卷和习题,又是听得犯困的英语课,林拓握着黑笔在练习本上写写划划,重复着同上学期最后两月一样的学习流程,不放过任何一分一秒,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机械而麻木。
室友问他怎么像变个人似的,以前还会和他开开玩笑,斗斗嘴,现在一头扎进书堆里每天赶到寝室熄灯前才回来,他们都很少能说上话了。
林拓这时候课间正趴在窗台休息。眺望窗户外萌发出绿色嫩芽的枝桠,清风扫过久于伏案而疲惫的眼睛。他抿了抿嘴,清秀的脸庞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楚。
他属实无法将自己与林一宴的事情奉告给任何一个人。
“好吧。”室友见林拓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识趣没再追问,他拍拍林拓肩膀,临走前又道,“还是要注意休息,别走火入魔了。”
林拓听到室友用走火入魔这个词形容自己,心想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但他还是点点头,扯出抹淡淡的笑:“不会的。”
那时候林拓还可以将精力完全投入到每件事情之中,成绩也在稳步提升。所以无论事情大小,他总会集结百分百的精神去面对,去想办法解决处理。
可惜这样理想化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酸雨把他腐蚀,由外向内,由身体到心灵。
他是一片贫瘠、无法移动无法逃离的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变得越来越糟糕——泥土发酸,花朵枯萎,绿草湮灭——每一次的落雨都是在消耗他岌岌可危的生命。
雨停后,林拓又坚强地,缓慢地重新生长出了一席植被,遮掩覆盖住了他的疮痍。
所以他偏执的紧紧攥住它,守护着。谁都不能揭开、毁掉他的植被。
谁都不能。
第一场雨是在月考前。
【作者有话说】
汗流浃背了,又被封了
还好吗
匆忙的脚步打破沉寂,昏暗的楼道里,手电筒光束乱晃。
林拓是在半夜一点被值班老师找到叫醒,老师将他带到灯火通明的办公室,跟电话那头沟通完后,他让林拓先坐下,嘱咐他别想太多,然后残忍地告诉了他一个噩耗。
林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眼前陷入黑暗,大脑嗡嗡作响。他坐在凳子上,脊背无力向后倾倒,浑身的气力全托付给了凳背。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坐上匆匆赶来班主任的车的,班主任似乎跟他有说过什么,他模模糊糊看见面前有一张一闭的嘴,可具体讲的内容他却一点儿听不清,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