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算,他自己主动找袁春单独说话,那还真是一次都没有。
所以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酒喝到上头了,想要谈谈人生了?
袁春心中疑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恭敬地应道:“是。”便就跟贾母和王夫人告了罪准备跟着贾政出门。
贾母和王夫人显然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不过难得贾政肯听劝离开,她们也乐得配合,反正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袁春动手。
贾家虽然素来崇尚“棍棒”教育,但是那也只是针对男人,而且仅存在于爸爸对儿子,对于女儿,那可都是当“娇客”宠着的。
毕竟,这年头流行“高门娶妇、低门嫁女”。国公府里的姑娘们嫁的都不会太差,至少也是个门当户对,稍不留神就会为嫔为妃。
到时候说是父女,大礼上也得排在君臣之后。当爹的给闺女磕头请安的不要太多,所以说,未嫁的姑娘在娘家的地位那是绝对不可能低的。
再加上这可是元丫头,她们最引以为傲的、极其聪慧得体的荣国府嫡长女,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吃亏的,要吃亏也是贾政吃,那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他既然要说话,就等他说罢,说不准是有什么外头的大事儿要跟元丫头说呢。
贾母跟王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便就放了心,笑着对袁春道:“既然你老爷叫你去,你便去吧,夜里凉,仔细多穿件衣裳。”
袁春答应着退出了房门儿,带着抱琴和一群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跟在贾政的身后往荣禧堂去。
这地方算是贾政的地盘儿,她平时很少来,也就是这种时候,才会进来一回。
贾政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虽然这会儿脑子清醒了些,但腿脚还是不灵光,走路歪歪斜斜的。得好几个小厮长随们搀着才勉强能走,短短一段路,也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
好在袁春也没有什么事儿,并不催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这种“恭顺”的态度,显然让贾政很是受用。再加上他从王夫人房中出来,被外头过道里夜风一吹,脑子愈发清醒,也愈发感觉自己这次叫了闺女出来单独说话是有些草率了。
不过叫都叫了,也不能又让人回去不是。
要是这样,那就更加颜面扫地了。
没成亲的时候怕老太太、成亲后怕王夫人、一把年纪了还怕闺女……虽然说这本来也是事实,但是至少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对于贾政来说,这是最后的倔强。
带着这样的心情,贾政终于抵达了荣禧堂。
早有人在里头准备了热茶和火盆,整个房里温暖如春、热气扑面。
贾政在上手坐下,接过小厮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对着袁春道:“大姐儿来了,过来坐。”
袁春恪守礼仪,对着贾政行了礼,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下。
这种基本的操作,对她来说已经是无脑自动模式了。
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多。她是大事儿上有打算的人,在这种小细节上没必要较劲,故此可以说是完美无缺、毫无可挑剔之处。
贾母和王夫人这种大家族管家人自然不必说,本来她们就对袁春自带美化滤镜,只会心疼她们的“元丫头”,根本不会挑她的礼。
贾政平时见袁春的次数不多,也不怎么关心这些。但他今日心中有事,少不得专门带着放大镜看袁春的言行举止。
饶是如此,他看了也不由得感叹,自己这闺女实在是厉害,便就是有心想要寻个错处,都寻不到。
这下子连“训话”都不行了,那到底要聊些什么才好啊。
贾政有些犯难,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尬聊。
既然是尬聊,那少不得从最熟悉的话题开始了。
贾政稍一思忖,便就率先开口,问道:“此去南边儿,一切可好?圣人可有什么训示?”
聊工作,这是个安全的话题,而且他熟啊。
贾政自己也是个想要靠个人能力走仕途兴家的人。
现在他虽然只是靠早逝的老爹贾代善的面子被扶贫了个工部员外郎,还因为性格过于板正迂腐、不会来事儿坐了好多年冷板凳,但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靠着自己的努力把政绩做上去。
好像这样就能够证明他并不是个全靠祖荫的废物,跟他大哥贾赦还有东府里他侄子贾珍不是一挂的。
虽然看起来这样,但是贾政毕竟是自幼酷爱读书的人设,还是挺清高的。
难得最近遇到了上司赏识,把他调动到了更适合他的岗位上,这一下子他愈发如鱼得水、工作激情拉满,说起工作的事情来,那更是兴致勃勃、绝对不用担心无话可说了。
袁春一眼就看出了贾政的想法,她心中虽然暗暗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十分严肃,也如实说了江南之行的情况。
其实这些事儿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已经跟贾政说过了。
他这会儿又问,显然是觉得上来就说他真正想说的话不太好意思——至于他真正想问什么,袁春也大概能猜得到。
无非就是试探试探她的口风,看王夫人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了。
他同王夫人这么多年夫妻,一直都被王夫人压得死死的,本来也就是想着借酒撒泼、抒发一番郁闷而已。
万万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完全没有想过的结果,这让他一时间难以相信,少不得要找个可靠的人来确认一下了。
还有谁比他跟王夫人唯一的闺女,他们俩共同的掌上明珠元春更适合的人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