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炽,半开的侧窗外杂生的攀藤一片苍色,能听见围墙外兵马鳞动的声音,咴咴踢踏各节镇正渐次离开岱岗折返临时驻地。
野庄不大,除了正厅,后头的二进院匆匆洒扫铺上从马车上搬下来的简单被褥衾枕,闻太师半卧在床头上,被扶着喝下碗药咳喘声才稍平复下来。
其实荀逍和谢辞正在说的问题,闻太师也知道啊,但老皇帝做得太过了,哪怕老皇帝现在还活着并且洗心革面,都没法解决他制造的这个问题了。
闻太师苍老的面庞皱纹沟壑,他盯着半开的侧窗,花白的眉头下神情藏着几分深深的忧虑。
他长长叹了口气,“只盼着这次北伐,一切顺利。”
他真的很担心自己活不到战事结束。
闻太师打起精神,不行,他一定得撑下去。
想到这个,他似乎精神几分,撑着床头坐直了几分,商容和赵信河几个连忙上前扶他。
“会的老师,一定会顺利的,您趁着这几天,定得先好生歇一歇,……”
正说话间,李弈来了。
李弈去取了专程带来的温养滋补的药材和食疗干货,这些东西明面带进来不合适,于是他便等会谈结束之后,才折返取了从偏门过来了。
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和匣子,也没用什么名贵的匣子装,能不用匣就不用,实在需要的就用普通的薄松木匣,简朴,轻便,方便
闻太师携带。
他把大包小包放下,坐在床头边关切问:“闻老师,你如何了?”他打开专程配好的药丸,“这是专门找大夫配的,生津止咳养元,一天三次,如果御医认为合适,您定要天天服。”
大夫找的都是好大夫,医术不逊御医的,配药的有一朵李弈前年珍藏下来的天山雪莲,是真的对症好药。
另外他还带着鲞鱼干,鲞鱼甘平、开胃、暖脏、补虚,最适宜体虚和年老者食补的。
闻太师微笑点头:“你有心了,都是好东西。”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李弈握住他的那只手。
李弈也没有久留,毕竟闻太师身体不怎么舒服,需要多休息。
李弈很快就离开了,伊仲龄去送,两人边走边说,沿着廊下往侧门绕了出去,说话声渐渐远去。
商容和小师弟赵信河对视一眼,屋里的人面色多少有点复杂,商容语气诧异:“范阳兵马不少啊。”
真没想到。
闻太师没说什么,盯着窗外在阳光下攀藤的牵牛花,轻叹了口气。
末了,他说:“多少都好,总之,合力把北戎打出去了就好。”
商容等人点头,确实如此,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老师,您躺下睡会吧,若有要事,我们再喊您。”
“……嗯。”
……
顾莞和谢辞已经放马疾行在青青的原野之上了。
小河流水,远方青山巍巍,一路行至星月高上,找了个有河有大片平整地方的小村落,便停下休整。
顾莞牵着马沿着河边走了一段,放开手让大黑马跑到河边去喝水吃草,她摸了摸下巴:“嗐,谢辞,你说冯坤是哪个?”
殷罗在军中,那冯坤肯定在,就是不知道,这六大节镇,哪个是冯坤的?
谢云已经去村落里找了几户人家,说可以雇宿了,谢辞本来是不愿意搞特殊的,但一想顾莞,他就同意下来了。
放开马,让两匹马撒欢去喝水吃草歇一歇,他跟着顾莞,沿着河边往小村方向行去。
差不多要拐进村道的时候,顾莞凑过来小声说:“还有李弈。”
想起李弈那大包小包,她说:“你说李弈是不是打朝廷大军的主意?”
谢辞说:“朝廷大军又不是闻太师的。”
哪能说给就给啊,朝廷那边和他们不一样,说到这里,谢辞叹了口气:“闻太师够不容易的了。”
主意肯定有打,但谁知道是什么呢?
顾莞想想,那倒也是哈,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两人已经拐入村道了,席地休整的兵士回头看不见,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半旧的村道里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她嗤嗤笑了一声,用胯骨碰碰他,撒娇:“我好累~”
谢辞半边心尖都发麻了,月光下,对着顾莞笑靥如花的弯弯眼睛,他小声说:“我背你?”
他说话的时候,赶紧回头望了眼,没人了,也望不见河边席地的亲部了。
他这紧张兮兮的样子,顾莞哈哈大笑,一蹦扑上他的背,“
驾——”
他立即俯身一个马步,抄起她的腿弯,配合着她的声音,小跑起来了。
月光银纱般撒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不高的清脆笑声洒在弯弯的村道上,高处的风景果然不一样哈,顾莞昂首左顾右盼两下,搂住谢辞的脖子扑上去咬他的耳朵,轻轻啃一下,谢辞整个人一个激灵,差点喊出声,然后听到她喷着热气在他耳边嬉笑着小小声说:“今天,咱们不算在军营了吧?”
谢辞被她说得心尖一颤,脚趾都蜷缩了一下,浑身热血突然往一个地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