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的调令在第四天下来了。
率京营四营急赴苷州收剿蔺氏私兵。
冯坤的动作依然是那般的快准狠,谢辞离开齐国公府的次日,他就对蔺国舅动手了。
本来不是必要的,但现在成了必要,蔺国舅已经罢免一切职务了,但老皇帝为了驱使蔺国丈,压着没进行清算和把他关牢里候审去。
现在冯坤遭遇老皇帝反扑,稳住未定,巡睃须臾后,再度把蔺国舅咬住作为突破口,合情合理。
于是,狙击蔺氏有了突破性进展,昨日,一份明确的上表让整个中都哗然大惊——蔺氏在封地养有私兵,并和苷州毗邻的并南节度使沆瀣一气,互相遮掩,已经有了明确的证据。蔺国舅昔年使用各种身份和方式购买兵刃,正是用于这三万私兵的!
苷州距离京畿并不很远,出了京畿地界也有四百余地,一时满朝哗然,冯坤乘胜追击,拟遣谢辞率京城四营前往剿之。这次连老皇帝都没吭声,他大怒,暂没动蔺国丈,因为还打算榨尽使用,但下旨擒那蔺国舅和默许剿苷州。
蔺国舅跑了,被赵息背负着跑了的。
京中风起云涌哗乱纷纷,这些谢辞就不管了,他已经安排好一起,准备离开了。
出了中都后,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拿着调兵鱼符当天上午就赶赴京营点兵,秦关陈珞早有准备,已经收拾好一切,得令迅速动
了起来。
云乡大营已经修筑了将近三百年了,自开国伊始,木筑的寨墙慢慢汰换成石砌的,如今也已经历经岁月洗礼长满青苔,冬季青苔荣枯成一层灰黑色,灰扑扑的寨墙铺了雪,斑斑驳驳的,但很坚固。
云乡大营像一座小城似的,只不过里面是密集的营房和一个个大小校场。
半上午,校场操演不断,不过四营接到军令已经迅速掉头回营接领军需并重新集结了。
谢辞站在寨墙上,注视下底下的兵员集结,他身侧站的是京营主将高鸣恭。
这几天有阳光,呼呼的北风少了两分寒意,帅氅猎猎拂动,一红一墨蓝,站了片刻,高鸣恭忽道:“你是要回朔方吗?”
谢辞站在高高的寨墙上,阳光落在他的侧颊和身上,双目锐利依旧,但身上恍惚少了那种绷紧压抑的感觉,通身有几分难得轻快。
谢辞讶异于他的敏锐,他道:“我与冯坤昔日有约定,剿灭苷州私兵是最后一趟差事,等交差之后,我就会调回朔方。”
高鸣恭四旬许,快五十的人,据说旧年和谢信衷交情不错,不过谢信衷太忙还经常在外,谢辞也不全认识他的朋友袍泽。
不过高鸣恭和庞淮一样,也属闻太师那边的人。
高鸣恭轻轻叹息一声,在中都里头夹裹着的人,是很难有这种轻快的,也算他敏锐吧,还真猜对了。
他长长吐出胸臆间一口浊气:“也好,早些离开这京城罢,
回去也不错。”
他严肃的面庞鲜见露出两分笑,一拍谢辞的肩膀,温声:“替我向你娘问好。”
“你嫂嫂和侄儿侄女们都好吧?好好照顾她们!”
“好!我会的。”
谢辞点了点头,高鸣恭放在他肩膀的手拍了拍,松开,两人拥抱一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也算几分言浅情深,今日之前,谢辞并不知道,高鸣恭也没有刻意寻他及和他单独说过话。
这几句话和动作,浅浅却品出情谊在,高鸣恭一看就是很严肃鲜少笑的将帅男人,这一刻露出欣然的笑,眉目舒展,现出眼尾几条鱼尾纹,才显出了真实的年龄来。
谢辞感慨,愈发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秦关陈珞已经迅速点齐本部营兵,以及第十七营十八营的营将汪振和孙继庭,鼓声一收,高鸣恭道:“来日再会。”
谢辞一抱拳:“来日再会!”
他快步下了寨墙,翻身上马,旋即领着四营京军出了大开的辕门,往北渡黄河直上苷州方向了。
四营兵马出尽,谢辞回头,他目力极佳,仍可望见寨墙顶上目送他的高鸣恭,鲜红帅氅在风中猎猎翻扬。
谢辞驻目半晌,才回转过头来,率军望北而去。
他心情很不错,头顶的天瓦蓝瓦蓝的,阳光温热,出了繁庶的中都各县方位,乡镇逐渐稀疏,视野却越来越开阔,让心心情也随着这广阔的天地而心胸舒畅起来。
仿佛有一具套在他身上的无形枷锁
随着他离开中都而挣脱落下来。
当天傍晚的时候,四营在距黄河百余里的封县地界扎营,苍山白雪,青松甚多,火头军推着大锅挖开大灶,各部营兵原地停下来。
扎营忙忙碌碌,谢辞却已经乘着暮色离开营区,沿着平原一路快马飞奔,黑蓝色的氅衣迎风翻飞,他赶去和等待已久的顾莞一行汇合。
大将军府表面和平常无异,但通往冯坤那边的地道口已经封了,顾莞安排好其他事宜,带着大家把必要的细软全部打包,谢辞前往经营的点兵的时候,她已经带着人轻车简从,先行出发了。
秦瑛张宁渊贺元谢风分几批带着人先走了,以免人太多引人瞩目,她带着十几个人,专门留在这里等谢辞的。
夕阳余晖,晚霞漫天,给天边的鱼鳞云染上一层金红的颜色。
纁红原野,那熟悉的身影率着十几乘轻骑,踏着夕阳快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