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尖开始抽筋,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
应该不是十分钟,贺春景觉得自己坚持不到那么久。
他以为手臂麻木之后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可他却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冻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抖。
也好,要是掉下去摔个头破血流,记忆全无,就不用再面对姓陈的他们家那一脑门子烂账了。
贺春景觉得自己真逗,挂墙上都成了风干老腊肉了,还有心思去向这些个儿女情长磨磨唧唧的事儿呢。
但他都开了头了,就忍不住一直往下琢磨,也算是给自己分散分散手上的注意力。
原本贺春景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待到日久天长过后,陈藩对陈鲜的那份年少冲动被磨平了耗尽了,是可以再去爱其他的什么人的。
这个“其他的什么人”,自然也应该包括贺春景。
可如果陈藩从一开始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个陈鲜的代替品呢?
如果陈藩接近自己、抓住自己的理由就是这张脸,那么再往后的余生里,陈藩每看见一次这张脸,都会反刍一次对陈鲜的爱的话……
贺春景的手的确不疼了,改成心脏揪揪巴巴疼痛起来。
他一直觉得陈藩对自己的好着实是太珍贵、太慷慨,太让人无以为报了。
他以为只有陈玉辉打着做善事的幌子,在跟自己做一笔单方面不平等的交易。
原来他们都一个样。
如果是因为自己跟陈鲜长得像,陈藩才对他有了千般万般的好,那他和陈藩摆在家里的一盆花、一幅画有什么区别。
费神伺候只图看着舒心罢了。
他想起陈藩家里一屋子的陈列柜和博古架,他跟它们或许没什么区别,他是陈藩家里最特殊的那件藏品。
贺春景在笑,笑着笑着又想哭,为什么总在自己以为遇到好人,能被拉上一把过上好日子的时候,老天爷就给他来这么一出呢?
“哎,你还行吗?”
贺春景正感觉自己就要支持不住了,准备撒手下坠听天由命的时候,三楼窗户里忽然有人喊他。
他一抬头,那人并不是吴宛,而是一个看起来莫名眼熟的光头男孩子。
“你上不来了吧,我去拿条床单给你抓着,你再坚持半分钟成吗?”那人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往下看了看,“这也太高了,你千万抓住了啊!”
“好!”看到希望的曙光,贺春景一下又从身体里挤出点余力,撑了一阵子。
他回忆了一圈,自己并不认识哪个秃头的小孩啊,谁家小孩年纪轻轻剃个秃瓢?!
秃瓢少年很快拽着条军绿色大床单回来了,还怕贺春景抓不住,把床单一头系成了环。
“接着!”
他把环的那头丢过来。
贺春景找准时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床单,他闷哼一声,单手抓着梯子,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条在他右手掌心切得更深了。
这松山书院别的不说,床单质量还是不错的。秃瓢少年身后还有两三个人,一起呼哧呼哧把贺春景从窗口拖死狗似的拖上来。
这屋也是个厕所。
贺春景在墙面和窗框上反复剐撞好几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瘫在地上喘粗气。
秃瓢少年借着昏暗的灯泡白光看了看他的脸,惊讶极了:“背背山?!”
贺春景听到这称呼愣了一愣,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秃瓢少年。
“大天,你熟人?”后面气喘吁吁的男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