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却是不知,这镇纸并非纪逢礼心甘情愿送的,而是穗宁强要走的,这就不必解释给祖母听了。
“行了,正巧我从外头收来一方好砚,本要留给你小姑做嫁妆,如今便给了你,还望我家的麒麟子早日学有所成,你可满意”
唐氏倒也干脆,起身走到那装着文房四宝的箱子边,弯身就把里头一方砚台给捞起来,递到穗宁面前。
小女娃连忙把貔貅与墨块重新塞进衣兜,双手接过砚台。
砚台不小,整体由墨玉雕琢而成,玉质极好,对着光竟隐隐有些透明。
砚台上一角雕了一株小小的迎客松,松下一条老黄牛,黄牛背上坐着个放牛娃,头上戴着斗笠,明明整个人只有小指头大,却似乎连神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其技艺可见一斑。
穗宁眼光还是有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宝贝,当即手臂一收,捂进怀里,抬起头,两只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长者赐不可辞,谢谢祖母您对岁岁真好岁岁最喜欢您啦”
唐氏哼笑一声,对她嘴里的甜言蜜语半点不信,指着门外道“行了行了,出去吧,去找别人玩去。”
穗宁笑嘻嘻地点头“好,岁岁不打搅祖母”
见小人儿抱着砚台一溜烟跑走了,唐氏终于松下一口气,靠在椅子里伸手揉额角。
“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小魔星”
张嬷嬷上前,轻柔地给她按摩额头,一边温和地笑道“岁岁小姐在,夫人这些年倒是开怀了不少。”
“哼,你别哄我,我知道你喜欢那小丫头,满府的下人都被那小丫头给哄住了。”
张嬷嬷不应她这个话,却是闲谈一般说道“上回老奴着了风寒,有些咳嗽,岁岁小姐来园子里玩,恰巧听见了,当日给我送来一罐子枇杷膏,说是去年院子里的枇杷熟了熬的,吃了止咳。我就着温水吃了几晚,咳嗽慢慢就好了。”
唐氏“哪里需要她来关照呢,去捡些药吃也不麻烦,我又不曾亏待了你。”
“值钱的是这份心。”张嬷嬷笑了笑,“夫人房里不是还有岁岁小姐送的一罐子桂花蜜”
“我又没收到她熬的枇杷膏。”
张嬷嬷笑而不语。
她从小服侍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夫人心里受用着呢,只不过偏要嘴硬罢了。
主仆俩说了几句话,忽而齐齐一顿,只因外头又传来小女娃清脆的呼唤。
“小姑姑小姑姑我要去上学啦”
唐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这死丫头,是要找多少人要东西”
张嬷嬷止不住面上笑意,许是年纪大了,她倒是觉得,自从岁岁小姐出生以来,这般闹腾着,整个纪家都多了许多生气。
一刻钟后,穗宁心满意足地从芳草园西厢走出来,身上又多了一个微雕笔筒。乃是小姑纪淑云小时候用过的,上面雕了一幅小儿蹴鞠图,每个人才丁点儿大,动作却各个不同,十分活灵活现,穗宁惦记好久了。
小女娃立在廊下,目光穿过中庭繁茂的花草,看向对面的东厢。
那是伯母苏氏的住处,纪禾安也住在那里。
穗宁有些犹豫,想去跟禾安说一声,又担心会影响到她。
她到底不是普通孩童,对人的情绪感知也比较敏锐,苏氏一直不大看得起她们一家,穗宁是知道的,也清楚苏氏不喜欢禾安与她玩耍。
到底要不要去说一声呢
不说禾安一定会伤心的吧
如果换成禾安要上学了,谁都告诉了,却没告诉她这个小伙伴,穗宁也会觉得伤心。
思及此,小女娃坚定了目光,转身悄悄往芳草园后头绕去。
芳草园后便是府中大花园,被唐氏种满了各种花木,最多的便是玉兰花与桂花,上个月粉白的玉兰就开满了园子,秋日桂香十里,穗宁便带人来摘桂花做桂花糕和桂花蜜,还有一小片梅花林,每到冬日腊梅开放,香气能飘满整个府邸。
花园另一头隔着一扇门便是东院,大祖母一家住的地方。
让红枣在花园里等着,穗宁独自一人钻进花丛中,蹑手蹑脚来到东厢房耳房后,一扇半开的窗户前,踮脚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此时房里只有禾安一人,正端正地坐在桌案前,提着笔,一笔一划在纸上书写。
一月前还胖嘟嘟的小丫头,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捏着毛笔的手都在抖。
写一会儿,还用袖子抹一下眼睛,像是在哭。
穗宁伸手敲了敲窗棂“扣扣”
禾安闻声,下意识转头看来。
“禾安”穗宁压低声叫她。
一双红彤彤的眼眸,在看见小女娃的刹那,陡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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