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被贺兰栖真以指轻触。
堵住我后半段诉说,他弯出一抹笑,方才清冷如冰的眼眸刹那间温和了许多,“有吃有喝的人生,才谈得上实在;有悲有喜的爱情,才称得上圆满。”
颔首回应,我浅笑。
微凉的指,在细细摩挲描绘着我的唇线,贺兰栖真逐渐敛了笑意,目光却从我的眉眼慢慢挪移流转,直至他低头倾身靠向我时,一抹似是而非的渴望神采,倏然从他眸底划过。
瞪大眼睛瞧见他视线中的情绪转变,手足无措往后小退一步,我努力忽略节奏渐促渐急的心脏跳动,提醒道,“师、师父,该洗葱了……”
“洗过了。”他平静地答,双手揽住我的腰,稍稍用力便让我贴入他的胸膛,“爱徒,在等待你从内心纠结挣脱而出的漫长过程中,为师能否因地制宜、做几件有利于你我二人看山看水骗吃骗喝的事?”
我反射性后缩,“什、什么事?”
“吻你。”他轻笑。
“排风妹妹,炭火准备好了!”猝然,一声属于杨延风的爽朗吆喝,隔着老远的距离传入厨房,“暖锅可以开吃了么?阵阵浓香扑鼻来,三哥口水流三尺~~”话音刚落,一道高大身影快速闪入厨房。
火烧屁股般推开贺兰栖真,我可不愿梅开二度、再被现场“捉|奸”。慌忙,拿起抹布做拭桌样儿,我垂着眼眸尴尬点头,“吃罢,底料都准备好了。”
未有察觉厨房内的暧昧气氛,一心为美食的杨延风,屁颠颠地帮我端碗拿筷。末了,即将步出厨房的他,回首冲脸色微僵贺兰栖真大咧咧一笑,没心没肺问,“栖真叔,能否劳烦你帮不识山路的小侄买两瓶梅子酒来?每逢吃暖锅,必酒杯不离手。”
“……”
屁股刚刚挨座,杨延风便挪了挪木椅向我凑得更近些。也不知他有心或是无意,恰巧挡住贺兰栖真与我四目对望的良好视角。
主动为我端碗递筷兼倒酒,他好奇问,“排风丫头,你说将有一位稀客到访,究竟是谁?”
“待到戌时,你亲自见了面便会知晓。”瞧见被某人刻意忽略的贺兰栖真仍缺碗筷,我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没有深究,杨延风重新为我摆好碗筷,且以酒樽轻碰我面前的满满一杯梅子酒,“来,我们兄妹俩互敬第一杯,祝彼此大难未死,定有厚福。”
梅子酒,离自己的手只差毫厘,突然被贺兰栖真夺去。面无表情的他一饮而尽,淡淡道,“不懂礼仪的小侄,第一杯,应敬为你奔波买酒之人。”
杨延风的面部表情,有短暂几秒蹙窘。片刻,恢复成笑脸迎人的他,夹了两个鹌鹑蛋送入贺兰栖真碗里,“叔公,你年岁已高,理应吃蛋补蛋,延精补气。”
贺兰栖真亦谦谦尔雅,“年轻人毛毛躁躁,多吃几片白姜,消内火,除嘴臭。”
“多谢叔公,您也不妨多尝几口桂皮,谨防肾虚。”
噗——
正在涮牛肉卷的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妹妹,吃菇。”瞧见闷不吭声的我,杨延风主动从暖锅里夹了几片慈菇至我酱碟,“忙活了许久,又累又饿罢?尝尝你幼时最喜欢吃的菜,有通淋之效。”
筷子,离酱碟十万八千里远,新鲜出故的慈菇眨眼间全部被夹走。贺兰栖真细嚼慢咽着,神情镇定,“她有伤在身,破血之物不宜多食。”
杨延风唇边笑意不减,清澈眸子里快速闪过什么,“妹妹,我记得你还喜欢吃白鳝.”
“白鳝肥腻生痰,助热动风,也不宜患者多食。”毫不犹豫地帮我把碗内食物清空,贺兰栖真慢悠悠把自己的瓷碗伸至杨延风面前,悠哉游哉道,“小侄,能否劳烦你为盛碗米饭来?二两一钱,不许多一粒,不许少一粒,刚刚好。”
啊噗——
依然在涮牛肉卷的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清晰瞥见觥筹交错的两个大男人眸瞳里的暗流转涌,力撑额前滚滚乌云的我,停箸,“戌时已过,你们慢用,我先去下山之路附近的狭道瞧瞧。说不定,昭则师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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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颀长咄咄逼人的八仙饭桌,嘴里叼根草穗的我,恣意享受着耳边清净,徐徐迈步靠近梅花八卦阵。
刚走进狭道,便听见气息不紊、一声急比一声的女性呼唤,从枝繁叶茂花丛深中传来,“救命—— 有、有没有人?救命——”
是误闯松山的附近村民?
只是,衣著朴素的她为何如此面熟?彷佛在哪儿遇见?
困在花丛无法脱身的年轻女子,满头热汗得想要走出不断变化的八卦阵,可惜几次三番,仍事与愿违。
眼尖的她瞥见我的道来,竟勉强踮起脚尖从繁枝里探出半个脑袋,情绪激动地向我招手,言辞哽咽,“颜姑娘,阿、阿奴是紫宸殿司灯女官……求求你,想办法保中郎将大人一命!”
宇文昭则出事了?我愕然。
“你等等!我去找师父救你出阵。”心急如焚,我拔腿便往回走。
“不必理会阿奴。”彷佛是惊惶我的渐行渐远,又或许是她心急如焚,困于梅花八卦阵的司灯女官竟痛哭失声起来,“颜姑娘是钦天监,请您即刻回宫谒见太皇太后!圣上他,已经奄奄一息……若圣上撑不过今晚,宇文大人亦性命不保。”
收住脚步,回首,气喘吁吁的我张嘴问,“圣、圣上他怎么了?”
“太医皆称,圣上身中奇毒。可无论是膳食糕点,或是生活用度皆未发现可疑之处。惟有宇文大人,是最后一位在酉时与圣上独处议事之人。亦因此,太皇太后认定宇文大人有弑主之心,收走他的兵符,并将他押入死牢。”
此刻,泣不成声的她,哭得像位手足无措的孩童,“颜姑娘,阿奴受中郎将大人之托、私自出宫拜访您,请您定要想法子保他周全。他品性耿直,绝不会做出弑主之事。”
苍龙(中)
耿直?
不赞同摇头,我忽然想起一长段并不美好的往昔回忆。
“差点儿忘了,宇文昭则最不具备的良好品德,就是耿直。”戒备感顿生,我撩起袖缘给自己扇来徐徐凉风,故意露出一抹讥讽嘲笑,“遥想当年,坠落山崖的我被他装疯卖傻欺骗了整整三年。当杨府满座宾客皆想取他性命,我依然无怨无悔挡在最前头……他倒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拜官中郎将之后,彻底与我断绝来往。”
她听得似懂非懂。
“既然宇文昭则身陷囹圄,怕是对我再无任何用处……你走罢。”挥挥手,我无奈长叹。
“不是,宇文大人从来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伪君子,颜姑娘定是对他有所误会。”她哽咽着辩解道,袒护宇文昭则的心情溢于言表,“阿奴不清楚您与中郎将之间的恩恩怨怨,但阿奴能肯定,性格沉闷且不擅言辞的他,容易招致他人错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