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到的時候,對方正在午睡,他的四肢水腫得很厲害,早已看不出曾經健康清晰的脈絡。
那樣粗笨的手指和蠟黃的皮膚搭在一起,有點像被醃漬後的蘿蔔,讓人莫名覺得,也許會有一股不太好聞的澀味。
林嘉時呼吸的聲很重,並不是說他打鼾,而是一種試圖將生命延長的努力。
秦思意握著他的手安靜地聽了一陣,忽然低下頭,小聲啜泣起來。
如果沒有合適的配型,那麼即便對方一直住在這裡,也不過是煎熬著虛度時光。
他其實很想問鍾情,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夠好,為什麼就不能再多花一點錢,再多花一點點,對於鍾情來說微不足道的錢。
可是他不敢,他太害怕鍾情後悔了。
害怕鍾情連為林嘉時拖延時間都不願意,害怕鍾情再把他送還給趙則。
「思意?」
第一滴眼淚砸在地板上時,林嘉時醒了。
秦思意抬頭看他,餘下的眼淚就接二連三地落在了對方扎著針管的手背上。
或許是怕對方和鍾情一樣,覺得這些眼淚做作。
秦思意飛快地用袖口在臉頰擦了兩下,勉強地扯出一個笑,無聲地對上了林嘉時的眼睛。
「幹嘛憋回去?」
後者的聲音很輕,還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
他費勁地從床邊的小柜子上抽了張紙巾,然後非常非常仔細地,將秦思意臉上的淚痕擦乾了。
「那天鍾情來看我。」林嘉時沒有說完,突兀地停在了這裡。
那雙已經不那麼明亮的眼睛稍稍弓起來,彎成很溫柔的弧度,略過了會讓秦思意難堪的部分。
「你那麼難過,想哭就哭好了。」
林嘉時明白自己什麼都給不了,只能又輕又慢地哄他。
於是秦思意枯白地抽噎了幾聲,不知怎麼,倒再沒掉下眼淚。
兩人起初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提起鍾情,直到秦思意連貫地削了個蘋果遞給林嘉時。
「這麼久不見,連蘋果都會削了?」
林嘉時的本意是想緩解氣氛。
秦思意的臉色不好,坐在這間病房裡,無端讓人想到在學校時,同學們說的飄蕩在莊園廢墟中的幽靈。
可對方似乎並不覺得這句話好笑,他還是淺淺垂著眸,細薄的眼瞼連著睫毛,像帶褶皺的糖紙,也像輕顫的蟬翼。
秦思意沒有想過不去理會林嘉時,鍾情給的機會太過難得,甚至也許都不會有下一次。
「我還學了很多……」
他停頓了片刻,像在組織語言,稍等了一會兒才又說到:「我得想辦法,讓鍾情喜歡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