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自信?”
“你也不想想我把唐棣文的电影看了多少遍,又追岳江远的星多久,还会有什么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何况那件事情,不是圈内公开的、心照不宣的秘密吗?”裴仲颐报以笑容。
杨睿倒没那么轻松,犹豫地点点头:“希望真如你所说。”
接下来几天裴仲颐当真按岳江远所说的在佛罗伦萨和附近四处玩,一个星期之后给岳江远去了个电话。当时电话那头似乎还有别人,岳江远很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干脆放下了电话。
看裴仲颐对着电话发愣,杨睿叹了口气,替他把电话挂上,说:“你这个礼拜过得还真无忧无虑。怎么样……”
“他没拒绝。”
“哦?那就是同意了?”
“也没有。”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裴仲颐一动不动,不敢去接;杨睿催他:“也许是薇若的。”
“你接。”
“你接吧。”
无奈之下裴仲颐拿起电话:“喂,你好。”
谁知道是陆梅的声音:“仲颐,我是陆梅。怎么样,说定没有?都这么多天了。”
“蒋太太……”裴仲颐用力捏紧电话,“我刚刚才给他去的电话……”
“如果拒绝了就算了。他反复考虑之后的拒绝从来都是一次。”
“不。他说他要再想想。”
电话那天沉默了一下,紧接着追问过来:“他原话是什么。”
“‘让我再想想’。”
陆梅的声音忽然起了波澜:“说了几次?”
“啊?两次吧,对,两次。”
她笑了起来:“今天晚上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裴仲颐万分不解:“什么?”
“就算你看过他们再多的电影,有些细节也永远不可能知道——比如他说好的习惯。好了,我等你们回来。恭喜你们。”
那天忽然下起了雨,天空阴霾,气温骤降。
岳江远在片场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并顺便正盯着几米之外趁着拍片间隙喝咖啡和略加休憩的导演及主演发呆。
来到这个剧组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本质工作是打杂的他还是第一次离这些人这么近过——尽管还是有若干米的距离。
没有再多看下去,他苦笑一下,顺便抬手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三十。
脚步声传到耳边时岳江远并没有太在意,直到咖啡的香味让他意外地抬起头:笑容甜美的年轻女子就在面前,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春天就是这样,一下雨就冷得厉害。来杯咖啡吧。”
认出说话的女人是导演亲近的助理之一,他愣得更厉害,没多想回话已经脱口而出:“啊,不必了,我不冷。”
偏偏同时片场里传来一声笑语:“看那个孩子,他冻得脸色发白。”
顿时脸上一热,岳江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唐棣文的目光在别处,说话的是章逸。他成名十载,声势如日中天,三十多岁的人了,一张脸迷人得无可挑剔,笑起来眉目生动异常。说完之后,当他察觉到岳江远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反而笑容更深,正视着他目光动也不动。
最终还是岳江远转开目光,带着几分窘意的,他低下头对还等着的简说:“我真的不冷,谢谢了。”
可是简说的却是:“是唐导让我端来的。你眼圈发黑,止困也好。”
更是诧异,同时不由自主地接过咖啡,目光忍不住再次投过去。章逸以某种轻松自在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一手握着马克杯,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唐棣文肩上,扭过头和同样当红、也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的柳婧说笑。说了几句又回头对唐棣文低低说了句什么,说着说着自己倒先笑起来。唐棣文听完他说的也牵起一线笑,带起眼边细细的纹路。
气氛轻松和谐异常。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岳江远在心里已经下好了结论,正如媒体所报导的,唐棣文只要出现在片场,拿起导筒,他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专横独断,说一不二。所以此时远处那三个人营造出来的气氛,简直让他惊奇。
口中忽然泛苦。他收回目光,眼一低,这才晓得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咖啡喝了下去,还有点烫,没加糖没加牛奶,清咖啡惯有的苦味让舌尖都微微发麻。
发觉他的皱眉,简耸肩,带着歉意说:“糟糕,我忘记加糖了,他们,我是说,唐导他们都不要糖,所以……这么吧,我去帮你拿两块方糖……还是更多?”
“不用,不用。”一面大口地喝着咖啡,一面急切地摆手,“可以,不用了,你不要麻烦了。”
他把空了的咖啡杯交还给简,简忽然笑了。岳江远愣了愣,察觉到或许是自己的反应过激,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低低说了声“谢谢”;简看着他微笑,一言不发,而读出她目光和笑容里深一层的含义,岳江远非常确定自己的脸肯定红了。
终于,简藏起目光中明显的示好甚至那些不太明显的挑逗,挥挥手离开。目光越过渐渐走远的简,岳江远看见聚坐在一起的那三个人也喝完了咖啡,停止了闲谈,围着监视器回顾花费一个下午才拍下来的那几个镜头。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踪无影,唐棣文基本上没有说话,反而是章逸和柳婧压低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一瞬间离得很远的岳江远几乎产生错觉。坐在那里的,并不是当红的明星,他所在的也不是被大多娱乐杂志称为“年度最值得期待的电影”的片场,而是在大学的教室里,学生们因为论文小心翼翼向说一不二掌握生杀大权的教授讨论自己的论文到底缺了那些论点。他们身边围了很多人,编剧,场记,摄像,造型师,化妆,各种各样的人,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安逸一阵的片场就这么忽然地喧嚣起来。
岳江远正看得出神,片场的另一个角落传来声音:“江远,你来一下。”
他不敢耽误,扭头就走,走了两步还是停下来,回头再瞄了一眼。这次他第一眼就看见唐棣文,他穿高领毛衣,戴着式样古旧的黑框眼镜,十指交合放在膝头,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
也没有多看,岳江远匆匆离开,等待他去做的,或许是搬一个箱子,又或许是两个。但是他无暇多想,他还年轻,有的是希望和梦想,更不缺精力和干劲。清咖啡的味道泛上来,让他清醒无比。
不知不觉中,岳江远进入《藤蔓》剧组已近两个月,照样顶着个听来不错的名头打杂,照样站得远远地看他们拍戏——偶尔也能又近一些,也曾和章逸擦肩而过若干次。章逸似乎记住了他,几乎每次打照面的时候都要对他笑一下,笑容在和气之外总是带点别的什么,只是岳江远读不出来。
在岳江远还在大学念书的四年里,室友之一喜欢看奇怪的书,并喜欢把他看到的东西自然而然读出来。有一天,他读了这样一句:“我们将遇上一些足以改变整个人生的契机,而在他们出现之前,你会被告知。如果你错过那些告知,那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