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微微咬紧了牙关,直到她放在手边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很快,紧皱的眉便松开了。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笑,转头和服务员说:“还有个人,再加一副碗筷。”
像是湖面上被丢了一颗石子,汪霁皱了皱眉。
唐茹笑着看他:“今天好歹是你的生日,我们总该聚到一起为你庆祝一下。”
我们。
汪霁心下一凛。
四目相对,连服务员都在心里默默地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场面这氛围实在不像是儿子和母亲。
房门再次被推开,短暂被欺骗的怒意后,汪霁看着来人,半晌,竟然从胸腔中发出一声笑。
汪云江在唐茹身旁落座,挥手让一旁的服务员给他倒上茶,又挥手让人离开,他长相其实不差,戴着副眼镜倒也能装的人模狗样。
汪霁冷眼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从前在一起时撕破脸皮闹了个天翻地覆,如今分开这么多年,倒是因为他又互相通信凑到一起了。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
汪云江顶着烈日一路赶过来,他一辈子脾气远比本事大,多年前以死相逼老爷子帮他混了个铁饭碗,这么多年倒也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一坐下就发难:“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看到我这是什么反应?”
又说:“我还没到,怎么就先上菜了?”
如果说对着唐茹,汪霁尚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同她说两句话,那对着汪云江,汪霁只觉得看他一眼都像站在高温天旁的垃圾桶一样,让他泛恶心。
他望着汪云江的眼神冷如冰霜,目光相触,汪云江哽了一下,然后略低下头,避让开了视线。
汪霁在心里冷笑,他的父亲从来就是这样,色厉内荏,一个内里烂透了的草包。
菜已经上齐,汪霁看一眼桌面,在这种时候,他心里有气有恨有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杂乱如麻,脑海里却在瞬息间闪过一个念头。
符苏现在在做什么?
好像烈日下的一块冰,他奇异地因为这句话而平静了下来,仿佛这个狭小空间内即将而来的算计与试探都已与他无关,他已经离开这里,回到了属于他的夏日山林。
唐茹动手给汪霁盛一碗汤,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说:“小霁啊,也别怪妈妈没提前告诉你,我们也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你问清楚,毕竟你也已经三十多岁了,辞职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
“对!”汪云江伸手一拍桌子,餐具震动发出纷乱的响,“你辞职的事为什么没和我们说?还一声不吭就跑回老家,三十岁的人不上班好意思回老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他是前些日子听唐茹说了才知道汪霁辞职回老家的事,两个人通了电话,气愤之余你推给我我推给你,单独去质问都没这个勇气,现在两个人凑到一起倒是都气势汹汹,端的是理直气壮了。
“要脸?”汪霁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嘴角是扬的,眼神是冷的,“年过半百,现在倒是是想起来要脸了。”
“你——”汪云江震惊之后豁然站起身,他眉头倒竖,二话不说挥掉面前的筷子,指着汪霁骂道,“我是你老子!你就是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吗!”
汪霁依旧坐在那,唐茹伸手拉住汪云江,两相对峙,包间内一时只有汪云江骂人后的粗喘。
很久以前唐茹看汪云江不分场合地发脾气总是嫌恶,这会儿心里倒是有一股隐秘的畅快,自己的一些心里话终于借着别人的嘴说了出来。
她劝道:“哎呀,别生气,今天好歹是小霁的生日,别这么吼他,我们坐下来好好把问题聊清楚才是正经。”
汪云江这种人,拿脾气当本事,听见这话嗓门发而更大,汪霁余光撇见服务员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朝里面看了两眼又关上了。
“过什么狗屁生日!他就该想想清楚,没有老子他是怎么来的?没有老子他今天能坐在这里?”
正值盛夏,高考已过,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汪云江在单位扬眉吐气之时,成绩一公布,单位里几家欢喜几家愁,但人人都知道他有个好儿子。
当年考上了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那张温和隽秀的证件照在学校光荣榜上的第一排挂了两个月,然后保了研,毕业后进了上海的大企业,年纪轻轻就已经年薪百万……
大家凑到一起谈论高考孩子时,总少不了有人对着他恭维几声,把将面子看作天的汪云江捧得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每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会不后悔生下他那个没良心的儿子。
所以听到唐茹说汪霁辞职回了云岭老家的时候他愤怒,但更多的是慌张,小县城里没有秘密,任何消息人传人都能传遍整个县城。
可他不能让同事们知道,他绝对不能接受会有同事在背后嚼他的舌根,说他汪云江挂在嘴边吹嘘了多年的儿子如今已经在上海混不下去了。
而且辞职了,钱呢,钱怎么办?
这也是唐茹和汪云江两个人相看生厌多年,却还能在今天坐到一起的原因。
这是他们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从十七岁考入了名牌大学那一刻起,在这个小县城里就已经身披上了荣光,然后他读大学,保研,留在上海……
随着这超越同龄人的一步又一步,这么多年他身上的荣光满到几乎要溢出来了,而这光也顺着血脉照到了他们身上。
这是他们贫瘠人生中吹嘘的资本,是他们在社交圈里能昂起下巴的底气,也是他们内心深处死死把着的一根稻草,一个保障——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们总还有个优秀又多金的儿子。
不亲也没关系,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生恩难报,没有人会容忍一个自己活得光鲜的孩子不赡养父母不照拂弟妹,道德不会允许的,有些时候唾沫星子就能够把人淹死。
这对离异多年的夫妻各有各的算计,但算来算去都是为了同样的东西,在他们眼里,汪霁的血肉都是铸了金的。
眼下,一个想到自己在单位同事面前的面子,一个想到自己二婚以来在婆家隐形的底气,又纷纷想到以后生活的保障和再婚后生的孩子,他们对视一眼,都明白今天要统一战线才行。
汪云江气冲冲地坐下,喝完杯子里的茶水,泄愤似的把杯底砸在桌上:“你什么时候回上海?最好给我快点回去,工作辞了就再找,你一个研究生还找不到工作吗?”
唐茹接着他后面开口,声音倒是很温柔:“是啊,小霁,以你的学历现在也还是能找到好工作的,你才三十岁就辞职回农村怎么行?汪家那孩子还说你就准备在家里待着了,你觉得这像话吗?再者,那孩子能和我说你辞职的事,就能当成笑谈和别人说,到时候你从小到大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