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垂頭嗚咽。
王二郎不是種地就是進野山伐竹,再壓低草帽,臉上的傷還是傳的村鄰皆知。但是人家家翁都沒抱怨,村鄰打幾天也就不再說了。畢竟誰家都是磕磕絆絆的過日子。
六月,正是莊稼茁壯時,天氣有些反常,明顯不如去年炎熱。王翁腰疾徹底好了,重回坡田,姚氏、小賈氏偷懶的機會更少了。
貨郎定的收貨日期是每月十五到二十當中的一天,今天十三,王葛終於將第三件製品完成,是一張窗蓆子,採用的就是青篾、黃篾交叉編織。
晚食時,王菽跟王葛說:「從姊,咱村真要修路了。」
王葛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已經開始了?」
「嗯。」王菽高興的點頭,自家院門前就是東西道,百步遠就是南北道,等路修好,下雨天都不怕出門了。
談到修路,王禾最興奮,都不跟王葛吵嘴了,接著話題說道:「你們幾個天天不出門,不知道,一下來了好些人!他們先量出路寬,在兩邊挖渠,把挖出來的土堆成一堆堆老高的墳……」
王二郎「嘖」一聲,打斷道:「別瞎說,那就是土堆。」
王禾繼續:「堆了好多土堆!我聽人說,干挖渠、拌石灰重活的那些人,叫隸臣妾,都是犯人,只有趕車、指使人幹活的才是鄉兵哩。我要是也能當鄉兵就好了,嘖嘖,真威風。」
王禾的願望誰也不會當真。
在大晉,鄉兵必須是兵戶子,跟自耕農不是一種戶籍。兵戶是世襲制,子子孫孫都只服兵役,不另服力役,朝廷撥給兵戶少量的耕田,不繳納田租。
這種兵制是成帝時期改善的,既不是原本晉朝歷史中苛刻的「世兵制」,也不是興於隋唐的「府兵制」,而是將兩種制度中的優點合於一起,摒棄缺陷。王葛再次感嘆,成帝要是再長壽些就好了。
孩子們談的興起時,姚氏正向賈嫗請求:「張家四郎婦明天回沙屯,婦有東西托她帶回娘家,她出發晚,婦明天能不能晚些去田坡?」
「行。」賈嫗沒當回事,姚氏這懶婦,早些、晚些去田裡,沒啥兩樣。
姚氏想了想,又請求:「要不婦明天和阿葛換換?就換一天,萬一孫氏晌午才走,顯得婦成心偷懶一樣。」
賈嫗:「你跟阿葛商量吧。」
地里確實忙,青麥在晾曬,胡麻已經收割,莢都裂口,每三天都要打一遍脫粒。避雨的草苫棚還得加草、翻修,一旦天陰,就得趕緊把青麥和胡麻都搬進苫棚下。這些王葛都是知道的,因此姚氏一提,她就應了。
次日,姚氏頭疼,走路左搖三晃的。王三郎只能先留下照顧婦,等姚氏好些後再去田坡。
眾人出門,賈嫗嫌棄的直搖頭:「懶婦事多!」
王葛倒是知道姚氏有這老毛病,一到月事期就先頭疼,其實這是痛經的一種症狀。
王荇追出來:「大父、大母,我也想跟你們去,我想去看修路。」
王翁當然同意。
王荇仰著小臉跟王葛解釋:「三叔跟我說,他得晌午那塊才出門,他照看阿父和從弟妹就行。」
「好,知道了。」王葛笑著牽住阿弟的小手。
沒走多會兒,一股說不出的難聞氣味逐漸撲鼻,越往西味道越大,而後便看到一堆堆土堆、一口口支起的鑊、一頂頂簡陋草棚,密密麻麻幹活的身影穿插在土堆、鑊器、草棚中間。
挖渠的隸臣各個汗流浹背,看樣子天沒亮時就開始幹活了。
道上排開驢車、騾車,擠得水泄不通。村民過路,走另外開闢出來的一條臨時窄道。但凡過路的百姓,無不張望打量,議論紛紛,鄉兵有時也得走這條窄道,於是不停的吆喝攆人。
小阿荇一直半張著嘴巴,眼睛都不夠用的。王禾擠在王葛旁,一副「怎麼樣、我昨天說的對吧」的樣子。
王葛確實覺得震撼,稍微停步觀察。
鑊這種器物,其實是無足的鼎,也可稱為古代的鍋。
此地一共九口鑊,每個都巨大,絕對能擱下整頭牛!鑊有雙耳,一根極粗的鐵桿在上空橫立,兩端擔在臨時搭起的梯牆上。鐵桿是以兩側垂下的鐵鉤,鉤住鑊的雙耳,然後吊起架空,底下火焰翻滾。梯牆外側為梯,內壁呈弧形,能防止火舌翻上來。梯牆頂部平坦,至少能站四個人,隸臣踩梯爬上,用大杴攪動鑊內的烏黑之物,每一下都格外費力。
這活可比挖渠辛苦多了。
鄉兵又過來攆人,王葛趕緊拽著阿荇走,驚奇的問:「大父,他們在炒什麼?」
第33章33胡塗王三郎
王翁見識還是多一些:「炒土,把土裡的濕氣炒干。用熟土拌上石灰鋪路,以後路面才不長雜草。」
賈嫗:「值當的?長草就長唄,長草拔了就是,你看看,一天天得燒多少柴火?嘖嘖嘖。」
王二郎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王翁白了老妻和兒郎一眼:「拔?一修道就修出好幾里,下場雨草全冒出來了,你拔啊?」
眾人一想那個畫面,立刻覺得耗柴也沒那麼心疼了。
待到歸家時分,熟土堆跟生土堆涇渭分明,石灰、土塵瀰漫半空,王葛一家人全都緊捂口鼻快走過,不再逗留。
將到家門,王菽念叨:「三叔一天都沒去田裡,也不知叔母頭疾好些沒。」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