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雷:「瞧,公子第十二次抓癢了。」
桓真身上確實招虱子了。
他長這麼大,就沒自己梳過頭,被族叔打發到臨水亭後,睡覺時特別注意,一直不散發。結果今早撓癢把頭髮撓散了,去馬廄幹活時被巡查的亭長看到,不由分說把他摁到跟前,還嫌他腦袋別著勁兒不聽話、扇他後腦勺一下子,再以手代梳,麻繩一邊一系,挽了倆羊角髻。
這寄人籬下的糟心日子啊,才剛剛開始!
桓真不是沒想過不管不顧,先回洛陽再說,但轉念就遏制莽撞念頭了。他想憑自己本事考進少年護軍營,踏上馳騁沙場的武將之路!既然此理想毋庸置疑,為期一年的鄉兵體驗,說什麼也得熬下來!
他是龍亢桓氏的嫡子!沒有不敢享的福,也沒有不敢受的苦!
啪!
他的慷慨勵志被後背一巴掌打斷,是任溯之!他訓道:「愣啥神?後邊去!」
原來,桓真不知不覺的走快,都離開記里車丈遠了。他面無表情回到騾子旁,取出布囊中的小竹盒,挖一指荼醬,在嘴裡多含一會兒,讓苦森森的菜醬灌穿口腔,直穿頭腦,以此覆蓋忍耐之苦。
今日路不好走,賈嫗帶著兒郎、婦早早下坡,正好,回到家不耽誤烹晚食。
次大屋牆體下已經搭好了木棚,王葛笑盈盈謝過大父。小賈氏不在,王菽放心的來伙房幫忙,兩個小女娘都是利索人,很快蒸了餅,拌了鹹菜。
院裡還潮濕,一家人在雜物屋吃飯。
姚氏暗中掐了王三郎好幾下,逼的他沒法,只得問:「二兄,你、你今早是不是,給二嫂送賠禮了?」
「送賠禮?」王二郎裝不明白。
姚氏憋不住了,假笑堆臉:「兄公裝什麼胡塗,今早你從姑舅屋裡出來,手裡就多了個好大的包袱。按說呢……姑舅給兄公物什,我不該問……」
王翁看老妻一眼,賈嫗領會,打斷道:「不該問就別問!你有能耐也回娘家,到時看我讓不讓三郎帶賠禮接你回來!」
王葛、王禾、王菽、王荇幾乎同時把頭埋碗裡。
大母懟的好!
姚氏訕訕收起笑。她這夫君確實耳根子軟、沒主見,不過絕非單單對她耳根子軟!對他父母更甚!她要是回了娘家,距離那麼遠,時間再一長,王三郎說不定能休妻再娶!
飯後,王葛趁著天還亮,抓緊時間先編竹扇,仍是一邊教王菽。天黑後,姊妹倆有說有笑的收拾雜物屋、灶屋。王葛特意縮減自己的晚食,留了半張餅,等夜裡挑完水後再吃,不然飢腸轆轆,睡都睡不好。
挑水王菽就不陪著了,小女娘膽子太小,又怕井、又怕黑。
村北這口井,邊上是有住戶的,無院,只有孤零零兩間屋。主人年紀七旬左右,腳有殘疾,一直鰥居。別說王葛了,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阿翁姓啥,慢慢的,都以「鰥翁」叫他。
好在當今大晉有非常嚴格的養老法令:凡年上七十者,所在戶蠲免租稅、力役;六十以上的鰥寡孤獨者,官府需定期賜谷糧、布匹;如不能自存者,可置各縣都亭,統一由朝廷賑贍照顧。
鰥翁這兩間屋就是由鄉所出錢出力蓋起來的。
以往村民來挑水,都不大見鰥翁出來,今晚特殊,臨水亭這十幾個亭卒,要湊合著在井邊這兩間屋裡擠一宿。
鰥翁嫌人多鬧騰,就坐到王葛過來的小道邊了,無端多出個黑影,嚇她一跳。「阿翁,蚊子怪多的,你坐這幹啥?」
「井邊好些鄉兵,你一小女娘肯定害怕,我跟你一道過去。」老人家因為掉牙的原因,說話漏風。他拄著桃木杖,每一步都敲的地面「篤篤」響。
王葛立即一副驚喜模樣:「阿翁領到桃木杖啦!恭喜阿翁!」
「嘿嘿,亭長親自送來的。哎呀,人老了,都不記得已經七十嘍!」
篤、篤、篤!
井附近的大樹上,蹲著的鐵雷打個哈欠:「又來了。這老丈,自拿了桃木杖,每來人挑水都要跟過來。」
鐵風:「我要能活到七十,我比老丈還能顯擺,我定要拄著桃木杖走遍咱們大晉山河!」
「噗!」鐵雷一樂,樹葉簌簌而落。
桓真咳一聲,鐵雷立馬老實。
王葛過來,果見東邊那間屋的牆側,一字排開幾輛大騾車。井邊有人來來回回,有幾人頭戴平上幘,證明他們全是低等級武吏。
她大略掃視後,不敢多看。此時打水桶在桓真手裡,見百姓過來,他先把桶給對方用。倆人默默交接,誰也沒直視誰,還是鐵雷輕呼:「咦?這女娘……」
王葛受驚,哪想到最近的這棵大樹上還蹲著人!桓真瞪眼鐵雷,再回過來時,和她對視上。
王葛努力咬著後槽牙才沒笑出聲,真是人靠衣服馬靠鞍,原本多威武、俊俏的少年郎啊,怎麼搞成這副狼狽模樣?身上吏衣髒的不成樣,還有,羊角髻誰給扎的?有仇嗎?一角朝天撅、一角跟蔫秧子似的。
「郎君怎麼在這裡?」
「別多問。」
「是。」王葛趕緊挑水走人。之前她跟對方僅逢過兩次面,都不知道姓什麼,所以別多事。至於世家子弟一會兒喬裝成布衣百姓,一會兒又變成臨水亭的亭卒,更不是她該琢磨的。
王葛第二趟來的時候,鰥翁又坐到小岔道口。「阿翁,你咋還坐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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