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此時方真有些訝異了:「你不願拿這個換平定亂局的辦法,卻換見一個嬤嬤的機會?」連被逼得跳腳時都不肯服軟,現下居然低下頭紆尊降貴和她談判,真是奇了。
朱厚照梗著脖子道:「孤要如何不必你管,你就說你做不做就是了。」
月池眸光一閃,她道:「做,當然要做。不過,現在不是出去的時候,等他們搜過這一段,我們才能趁夜色出去。」
朱厚照急急問:「那我們現下怎麼辦。」
月池將一碟醬香豬肉放在他手上:「吃飽飯,養精蓄銳。」
朱厚照:「……」
他前腳剛走,貞筠就急急鑽了進來:「我剛剛都聽到了,你真要帶他躲過兵馬搜捕?」
月池嗤笑一聲:「別說我八成做不到,就算我能,最後又能得到什麼好處?聖上愛子心切,皇后心生惱恨,還不把我大卸八塊。至於太子,他連著兩次出格,若再不懲戒,難堵先生們的勸諫之口,只怕自身難保。」
「那你,剛剛還……」貞筠不解道。
月池眨眨眼:「忽悠他罷了。」
她走到柜子旁,拿了一瓶葡萄酒出來,悉數倒進了鍋里,又切了些水果進去燉煮。
她對貞筠道:「我再做個椒麻肉片,辣得他頭暈目眩,不愁他不把這些甜酒喝光。」
貞筠會意,抿嘴一樂:「等他一倒,我們就把外面的兵叫來。」
月池打了個響指:「聰明。」
她們打好了如意算盤,卻不曾料到,醉酒後的皇太子不是一般的難纏啊。
朱厚照已經連著幾天沒好生用飯了。他本就腹中飢餓,加上即將見到奶娘心情舒暢,當下就似風捲殘雲一般。因此,他也被胡椒、花椒刺激得嘴唇發顫,不由喝了好幾盞甜絲絲的酒釀。
眾所周知,葡萄酒初喝時毫無感覺,略坐一會兒方知後勁之大。這在太子爺這種甚少喝酒的人身上,效果愈發明顯。他很快就兩腮通紅,耳垂滾燙,兩眼發直了。
月池見狀就和貞筠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們正要出門時,朱厚照霍然起身,開始引吭高歌。
貞筠腳下一個踉蹌,呆若木雞地回頭看他,月池翻了個白眼。這下都不必她去叫人了,就他這動靜,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她和貞筠又坐下,一面磕著瓜子一面聽萬古難得一見的歌唱表演。
貞筠戳戳月池道:「你別說,他的聲音又清又亮,唱得既柔和又動聽。沒想到,太子平日裡那麼兇巴巴的,唱起歌來卻這麼悅耳。不過,他唱得怎麼都是童謠。」
「童謠?」月池凝神一聽,他現在唱得這是,「盤腳盤,盤三年。降龍虎,系[猿,心如水,氣如綿,不做神仙做聖賢。【1】」
這歌又輕快又活潑,曲調本該極為歡欣活躍,可他拉長了調子,深深的愁意與思念就透著這一詞一句無聲無息地流瀉出來。這是誰教他的不言而喻,月池心生疑竇,一國儲君,竟然真會思念一個伺候他的宮人嗎?
第56章殘燈影里默遲留
那她和那個無辜死去的女子,又何嘗不可憐?
很快月池就得到了答案,因為他開始流淚了。她從未想過,朱厚照這種人會有這麼多的淚水。他的曲調一絲不亂,可是密密實實的眼淚卻如夏日急雨一般落下,可又不似夏雨那般聲勢浩大,卻是無聲無息的。在她們發現時,他就已經把衣襟弄濕一片了。
貞筠張大了嘴:「他這是,被欺負了?可是,誰能欺負他呀。」
「比他更高一層的人。」月池蹙眉道,「他的情況不大穩定,不能繼續把這麼個燙手山芋留在家裡。你在這兒看著他,我去找人來。」
貞筠噢噢了兩聲。可沒想到,月池剛剛走了沒幾步,他就搖搖晃晃地上前拽住了她,死活都不鬆手。月池掰過他的臉來:「你在裝醉?」
回應她的是太子不滿地哼哼唧唧。月池慢慢皺眉:「看來是真醉了……」可這比裝醉還難對付。
貞筠與月池費勁了半晌,因不能真傷了他,所以怎麼都不能把他的手弄開。而他本人已然趴在桌上睡得昏昏沉沉了。月池咬牙:「拿刀來,咱把這爪子剁了算了。」
貞筠大驚:「這可使不得。」
月池剜了朱厚照一眼,心知這也只能是氣話,她對貞筠道:「那你去叫人。」
貞筠應了,誰知她剛剛推開大門,就被眼前烏壓壓一片頭頂驚得木在當場。而打頭的竟然是同樣淚眼婆娑的弘治帝。皇帝穿一身淺黃色緞繡直裰,外罩一件斗篷,顯然是早早就被歌聲吸引而來,只是不知怎的,卻遲遲未進來。
可想而知,月池在看到皇帝時的神色,她當時連掐死朱厚照的心思都有了。她忙起身行禮。弘治帝微微側頭,他身後的錦衣衛就會意,上前要把朱厚照抬走,可他們連月池適才的力道都不敢使,自然是更不行了。
弘治帝見狀,擺擺手命他們退下。他坐到朱厚照身側,接下披風蓋在他身上,道:「看來,太子是真將你視為心腹,不要辜負他的期望。」
月池:「???」
弘治帝又問:「太子今晚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月池心思電轉:「太子言說,要臣帶他去城西尋一個叫楊阿保的婦人。可正當我們準備出門時,殿下聽到了門外的兵馬聲,長嘆一聲道:『相見不如不見。』我們便又回來,然後就開始飲酒。臣苦勸多次,但是殿下心中似有無盡的愁緒,以至於大醉至此。臣見殿下如此,恐出差錯,故而讓拙荊出門去尋諸位守衛,未想您竟然親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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