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到现在还记得惊蛰教自己的第一课,握手。他伸出手,郑哥根本不理,腿上下晃着摆架子。猪脚有些怒,看十九却是一脸淡定,手平着举出去,大有不握手不罢休的架势。旁边响起低低的嘲笑声,十九也不恼,猪脚气得握拳,恨十九为什么这么执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嘲笑声低下去,包厢里除了低低播放的歌声,再没有别的声音。郑哥的腿不晃了,他用眼角看了看十九伸出来的手,站起身,握了握,对十九说:“你就是胡彪新认的弟弟,十九?坐。”
十九坐下。
猪脚松了口气,又开始佩服十九高瞻远瞩,坚持就是胜利,生生逼得郑哥不得不服软。
后来他才知道,十九根本不明白那是人家下他面子,还以为是郑哥不懂礼貌。而惊蛰说过,对付不懂礼貌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懂礼貌一百倍,用实际行动让他无地自容。
坐下之后,便启开酒,开始寒暄。郑哥是道上的老油条了,年轻时杀人越货,人到中年不亲力亲为,手底下的徒子徒孙还是干着这样的事。十九对这个人是很有些不屑的,故而郑哥问彪哥好,他只答一个字“好”,问他哪年生的,他便答“不知”。猪脚看他们这样半天进入不了正题,心里着急又忐忑,插口道:“郑哥,我们九哥今天来,是想说说场子里的事。”
郑哥眼一瞪,怒道:“我跟你们大哥说话,那轮得到你插嘴!”
猪脚被他的气势煞到,竟不自觉退了一步。十九把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正色道:“说话,我不擅长,不过,我们正是为场子里的事来的。彪哥有规矩,场子里一定要干净。”
郑哥一笑:“那些药丸子有什么不干净的,干这行,又能干净到哪去?你们现在掌着西区,不说钱柜,光夜总会就有十八间,酒吧也有二十多家,再加上电玩厅台球厅,每年买药的收入轻轻松松就有几亿。底下的兄弟随便分一分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何乐而不为。”
十九眯着眼睛笑:“彪哥的规矩,我不能废。”
“你们老大迂腐,说不害人,那他走私军火不也一样的害人?已经混黑道了,还把自己当圣人?”郑哥嗤笑,身边的小弟也是一阵大笑,被他瞪了一眼,立刻噤声。他清清嗓子:“十九,我向来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后起之秀,你知道为什么么?”
十九摇摇头。
郑哥嘴角带笑,却显得下耷的眼角更加阴狠:“因为你们年轻人有干劲有冲劲,比起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更懂得变通更开明,也更容易干出一番大事业。”
十九微微笑了一笑,猪脚在斜后方看得清晰,这就是二哥教过的皮笑肉不笑。
郑哥见十九总不答话,连句过奖了都不说,心里实在摸不透这个年轻人的底,斜眼,对玄飞使了个眼色。玄飞会意,郑哥接着道:“你们彪哥是老脑筋,说也说不通。我们两个人合作,每年能挣多少钱,不比他跟那些墨西哥佬北非佬打交道更安全更方便么?可惜啊,放着大好机会不要,每次看到西区的兄弟辛苦挣命我心里就一阵酸,可惜啊可惜,爱莫能助!”
十九仍旧没反应,玄飞跨前一步做惊喜状道:“大哥不要着急,九哥今天不是来了么。现在西区的场子都是九哥在管,不如郑哥跟九哥合作,这样西区的兄弟们也有得赚,咱们以后也都是一家人。”
十九抬起眼。
郑哥很惊喜,仿佛这个好主意他事先没有想到,却佯怒道:“放肆,轮得到你乱出主意,出去!”玄飞收敛了颜色退下,郑哥便痛心道,“平时给了他点面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一来可以让兄弟们收入增加,过点舒心日子,二来……人总是会变的,今天对你再好,保不准明天对你一样好。十九,要多为自己考虑啊。”
打擂台
十九想了一会儿,问:“郑哥是说,让我瞒着彪哥,跟你合作,一起卖药?”
郑哥向沙发里靠去,手中的酒杯晃了晃,索性端起来,喝了一口:“也不是瞒着,只是暂时不告诉他而已。”
十九这回是真的笑了,笑得猪脚后背寒了一寒。郑哥这么着急跟十九合作,背地里肯定有什么猫腻,只是现在他们猜得到的也就是郑哥可能有什么周转不灵,或者觊觎西区这一大块市场。西区的娱乐场所虽然没有东区那么高档,却胜在遍地开花,摇头丸这种东西的销路自然比东区广。郑哥原先是跟吴家合作,吴家被彪哥端了之后,彪哥立下规矩,永不碰毒。郑哥的生意做不下去,很是找了几回麻烦。撼动不了彪哥根基,便来找十九合作,这也是可能的。
猪脚手心全是汗,不停打量十九的表情,等待他的答复。
包厢又陷入安静。
许久,十九道:“彪哥对我很好,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所以更不能骗他。至于兄弟们,”他转头看着猪脚,“你想赚钱么?”
猪脚挺直腰板,大声道:“九哥,兄弟们想赚良心钱,宁可拼命,也不能做对不起彪哥的事。”说完他咧着嘴笑了一笑,“况且,兄弟们也没穷到要卖药的地步啊,彪哥的红利还是挺多的。”
十九挑着嘴角一脸幸灾乐祸看着郑哥:“郑哥,彪哥有规矩,我不敢违背。所以明天开始,场子里要是再有人卖药,就要按规矩来。如果有郑哥手下的人,还希望郑哥理解。”
猪脚心里叫了声好,自家九哥这语言这逻辑这气势还真是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