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黄祖重新跪坐后,刘表一边捋须,一边把目光投向了案上的各类食物。
这些食物都由精美的食器盛着,按照《礼记》分别放置在不同位置。
先用来开场的,是右手边的黍臛,一种杂以黍米的肉羹。
接着就是筵席的重头,放在食案较外侧的燔炙,也就是烧烤。
北方胡人的烧烤,就是“貊(mo)炙”“胡貊”,是将动物整烤,类似今日的烤全羊,烤后用刀各自割食。
而汉人的燔炙则类似后世的烤肉串,先是将肉切成方寸大小,然后将肉块贯穿在籖(qian)上,烧烤的炭火用桑木,燔炙时要举扇煽火,烤出的肉外焦里嫩且有果木的香味。
燔炙的用肉品种很多,这次因为是州府的宴会,所以用的是比较上台面的羊炙和牛炙。
虽说牛在此时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无故不可杀牛,但是架不住就有几头牛在筵席前刚好“摔”死了。
同时,荆州水网纵横,鱼生河鲜也是此地一绝,荆州本土人士都酷好食鱼脍,也就是生鱼片。
因而这次宴会上也少不了这种美食。
只见莹白的鱼肉被细细切成薄片,依次码在黑底赤纹的漆盘上,围成了数圈,宛若盛开的花瓣,透过鱼片隐约能见到漆盘上“君幸食”的字样。
见到了鱼脍,刘表便仿佛记起了什么,突然掩面叹息起来。
原本或是低声交谈,或是欣赏歌舞的宾客们,都渐渐看向了他。
“诸君,表已是知天命的年岁,现在虽然还能为汉室尽忠,但也不知能再活上几年。我单骑入荆,能得各位英杰之助,驱除宗贼,已是天幸,表在此谢过。”
当即刘表行了一礼,众多宾客也是连忙回礼。
“只是,我还有遗憾,那便是没能常伴我儿,”刘表此时表现得如同一个普通的,思念孩子的老父亲:“当初,我受党锢之祸,四处逃亡,不能陪在我儿身边,我对他们时常感到歉疚。”
接着,刘表变得愈絮叨,似乎真的是个忍受不住思子之苦的老父亲:“吾长子琦,长相随我,三子琮,性情温良,四子修,年纪尚幼却好学。”
“至于次子,阿珽,当初他年幼时身染重病,我日夜祈祷,终于转危为安,宗族内都说此赖天之佑,果然,他稍稍长大,七岁能诗,八岁能赋,之后能文能武,是吾家的千里驹。”
在此时,刘表颇为得意地抚须,又成了一位向亲友们吹嘘自己优秀儿子的欣慰老父。
继而,他又指着自己案上的那盘鱼脍道:“不过,他从此多了怪癖,生水不饮,鱼脍不食。现在一见到鱼脍,我就想到这几个孩子,不能与他们相见,心中悲戚。”
说着,刘表还适时抹了抹眼泪。
下面的蔡瑁听到这,手上抚须,心中却是颇不以为然:天下的众多美食,以鱼脍为最,连鱼脍都不吃,那人生不就是少了一大乐趣吗?
其余的宾客,也多是议论纷纷,有的人称赞刘表作为党人清流的情操,有的人则感慨刘表的爱子之情。
直到某个宾客脱口而出的话,让原本一脸不屑的蔡瑁变了脸色:“既然使君有佳儿,为何不让其前来,承欢膝下,又能让吾等见贤思齐,如此,岂不美哉?”
“多谢诸位成全,不瞒诸位,吾前些日听闻青州黄巾欲往兖州作乱,以防万一,便早早令吾儿率宗族一同来此暂避。”
听到这话,蔡瑁作为刘表单骑入荆时,与他共商大略的三人之一,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旁边还有一人,比他动作更快。
蒯越直接站了起来,向刘表告罪:“使君请恕在下无礼,容越前去更衣。”
所谓更衣,即是上厕所的代称。
蔡瑁也当即告罪,跟了出去。
出了正堂,待到了没人的角落,蒯越面无表情地瞥了身后的蔡瑁一眼:“德珪,跟吾出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