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席衍崢收回視線,專心開車。
聘懷位於市中心,距離在南郊的老宅有些距離,沈漆本沒打算睡覺的。
可看著車后座上的皮質紋理,不知不覺開始犯困,眼皮掙扎倆下,徹底合上了。
等車挺進老宅的院子裡沈漆也沒醒,席衍崢又任勞任怨把他的小人偶抱出來,車鑰匙交給宅子裡的傭人,讓對方去停車。
將沈漆放在主臥的大床上,席衍崢又出去吩咐連姨熬一些清淡點的粥,熬好後在鍋里熱著,等沈漆醒了再端上來。
連姨不知道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麼,卻敏感地察覺氣氛有些不對,擔憂地往臥室里探了一眼,被席衍崢身形擋住。
只好收回視線,去做席衍崢吩咐的事情。
等連姨走了,席衍崢才關上門走到床邊,看見沈漆薄薄的眼皮雖閉著,卻有細微的顫動,明顯是醒了。
席衍崢不打算再給沈漆逃避的機會,他做事一向斬釘截鐵、快刀斬亂麻。
「七七聽見公司里的人議論了?」
沈漆睜開眼,眼神利利地瞪著席衍崢,似乎在驚訝這人怎麼能面色如常到如此地步。
瞪了一會兒,沈漆又收回了視線,視線看向自己的手指,突然又喪失了質問的勇氣。
席衍崢永遠這麼鎮定,永遠運籌帷幄,又是沈漆也會想到底什麼事情才能讓席衍崢這樣的人慌亂,大概「慌亂」「失措」這類詞永遠不會在席衍崢身上發生。
沈漆不想面對他,乾脆轉過身去,他心裡抱有僥倖地以為席衍崢會解釋,說那些無憑無據的傳言都是假的,他沒有要和周家小姐達成什麼聯姻。
可席衍崢像個無情的劊子手,說出的話涼薄到讓沈漆覺得如墜冰窟,還沒到深冬的季節里,沈漆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被凍住了。
偏生他穿得單薄,體質差,在這冰封的世界裡,只有凍死的下場。
席衍崢的聲音不再像低醇柔和的大提琴,猶如琴弦斷裂後的刺耳。
「他們說的沒錯,我是要和周萊結婚。」
「婚期一年,七七,等我一年好不好?」
沈漆「噌」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眼角染著猩紅,想要質問、斥責席衍崢怎麼敢如此平靜的讓他等這一年。
可他的嗓子好像被黏稠的膠水封住了,發不出一點聲,含住了一片刀片一般,割得嗓子生疼。
看見沈漆眼睛裡的淚珠大顆大顆滾落時,席衍崢才有了些心慌的感覺,但也只是一點。
他以為沈漆和一起長大,兩人彼此依偎了十多年,對方永遠都會為他讓步、等待。
半晌房間裡響起沈漆艱澀的聲音,他問席衍崢「為什麼要我等?」
席衍崢蹙眉,似乎不太理解沈漆這句話,利益在前,感情稍後,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他覺得應該很好懂才對。
可他眼前的七七卻像是要碎掉了,沈漆從來沒有這樣難過過。
一股作嘔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沈漆顧不上和席衍崢辯解,把人掀開赤腳衝去了衛生間。
席衍崢這才覺得不對,可是衛生間的門鎖上了,他本可以用鑰匙直接打開的。
卻不知為何,席衍崢潛意識裡覺得不能再這樣做,他意識到沈漆或許需要一些空間,輕叩了兩下門,「七七,我這兩天去客房住,你。。。再想想。」
席衍崢的語氣里有了些許的猶豫,但那猶豫轉瞬即逝,連尾巴都抓不住。
衛生間裡早就吐無可吐的沈漆知道,不管他怎麼決定,席衍崢都是要和周萊結婚的。
如果自己反抗,或許還會被關起來,沈漆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緊自己,覺得他沒用極了,甚至不敢跟席衍崢大聲叫嚷「你要是娶周萊,我們就一刀兩斷!」
他怎麼跟席衍崢一刀兩斷呢,那是長在他心上,扎了根兒的人。
那是飄飄蕩蕩的沈漆唯一的依靠,很長一段時間裡,沈漆都惶恐優秀的席衍崢會離開自己,他不知道沒有對方的世界該如何生存下去。
沈漆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寄生在席衍崢身上的可悲的寄生草,無用、乏味,扯下來就能隨意丟棄。
沈漆望著從窗戶外透進來的黑想,是不是他像周萊、寧添、蘇棋他們一樣優秀席衍崢就不用和別人結婚了呢?
自卑感像是一層韌性極佳的薄膜,將沈漆層層疊疊地裹縛住,難以掙開。
。
席衍崢以為給沈漆一些空間對方會想明白,在他看來只是一年而已。
就像他之前認為的,一年時間很短暫,可他和沈漆還有長長遠遠的一輩子,這短短的一年也磋磨得起。
席衍崢是如此的冰冷,像萬年冰川上凝結起來的堅冰,他對感情的敏銳度不高,甚至很低,母親的慘死,父親的疏遠,都讓他覺得感情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唯獨沈漆對他來說是個例外,但不懂得情感的重要性的席衍崢仍舊認為是可以讓步的。
沈漆並沒照席衍崢以為的那樣「通情達理」,席衍崢不在主臥,沈漆也搬了出去。
他躲進那間小時候的臥房裡,將自己一關就是一整天,不跟任何人見面,也不跟誰說話。
整個人像是被封閉了一樣,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席衍崢被這樣不受掌控的沈漆攪得很煩躁,他覺得自己的小人偶壞掉了,像是體內哪個零件出了問題,再也不聽他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