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有了准确方位,略微估算一下,想要命属下直接开路将人带出来,可安逢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等着便好。
于是凌初只叫安逢这边的守卫军加快了眼验人册录的速度,他向江晟招手,让人也跟着去帮忙,好尽快完事。
江晟心中正是有愧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去了。
凌初继续站在红漆鼓架上,时而看着安逢,时而抬起目光,巡视全场。
而安逢却是不怎么看他了,只偶尔跟着身旁的应冉说几句话。
应冉注意到安逢玉簪歪了,抬手理了理,安逢摆手说不用,而后自己理好了。
凌初默默看着他们,眼底微沉。
万场的春末蹴鞠中断,显然不能再比,有人闹哄着要给个说法,度方殊站出来安抚众人,承诺等万场当家的归来,定会让大家满意,在守卫军眼皮子底下,那些人也不敢多闹事,度方殊也是万场的名人,话还是听得的,于是多数人都选了直接离开。
这遭劫难总共五死,六十二人伤。
有三人死于斗殴,两人死于拥挤窒息,二十九人伤于拥挤踩踏,死伤者浑身布满被挤压的淤青,极为可怖。
万场中有人看着已无生息的人哭泣,有人死里逃生,浑身重伤,抱着亲人默默落泪。
对于斗殴判定,守卫军更偏向问责何人先动手,刑部和大理寺则另有他规,在场人都众说纷纭,最后源头直指林元和度方殊的争吵,和阶台上向度方殊丢去的硬物。
凌初听完前因后果,命人掀开死者裤腿,小腿上的确有淤青,营医查验过后,道:“禀副使,此人淤青是少说也是一日前就有了的,并非新伤。”
林元本来算是自信,闻言顿时面如纸色,赤日球军也惊慌起来。
度方殊冷笑一声,青风一队平白受了诬陷,纷纷怒火冲冲。
还未离去的围观者中,有人讥笑:“原是赤日比不过而栽赃,竟赌上这万场的名声……”
“我就说青风球军若有手上石子这功夫,还来万场蹴鞠做甚!”
有其他场地的球军幸灾乐祸:“这可有的说了……等万场当家的回来,发现万场扯上这么多命案,两只球军都死了人,还不大怒?”
万场当家的手段林元是见识过的,折磨人十分有一套,虽然他们都不知当家身份,当家甚至极少露面,可能在上京之中建出这么大的场地蹴鞠玩乐,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林元知道必须先保住万场球军的名声,才会有回旋余地,于是咬牙跪了下来,朝着度方殊做了个大拜:“度教头,是鄙人狭隘,错信小人,中了离间之计,冤枉了人,还望勿怪。”
度方殊冷冷看他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给我下跪,若是还怪你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
林元小心思被戳破,脸色又红又白,度方殊用下巴点了点那虬髯大汉:“你呢?”
虬髯大汉也跪下来,朝人伏拜,说话都在喷血:“度教头,鄙人莽撞,口不择言,还望莫怪。”
度方殊似笑非笑:“起来吧,”她显然是心中仍有余怒,但不得不顾全大局,她转了脸色,一副泪眼涟涟模样:“诸位也看到了,今日都是误会,误会!还望诸位多有见谅,我度方殊自小就进万场蹴鞠,在场有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知我实力和品性,有目共睹,若不是我这伤腿……唉不谈也罢,如今还是万场的名声最为重要,望诸位以后听到什么难听风声,多为青风美言几句。”
说罢,她扶起林元,推着人又朝着死伤者跪了一拜,“今日死伤者所需医治的费用,我和林球头共担!”
青风有人心痛喊道:“教头!你这腿都还要钱医治呢!哪儿还有余钱啊……”
度方殊叹道:“省省总还是有的。”
林元已觉周遭眼神向他谴责看来,他道:“度教头不必承担,我林元一并担了。”
度方殊焉能给他这个机会,摆手道:“我们对不起这些无辜之人!说定了,你我共担,共担!”
林元还要再说,凌初开口,语气冷冷:“还没说够?”
众人闭嘴,鸦雀无声。
凌初毫不关心这些弯弯绕绕,官场之中勾结往来已经够让他头疼,若不是担心吓着安逢,他都无意看这一场大戏,直接就亮了佩刀。
他道:“将所有斗殴之人押至大理寺!”
平常只会押主犯,怎会押所有人,有些人只是莫名其妙被打而已,参与斗殴的少说也有百余人。
度方殊咬唇,她还以为这场戏能得一点怜悯之心,她怎能让这里所有人都上了守卫军的案底,若真被抓去大理寺,这些人不恨万场也会恨了……
一如多年习惯,她下意识就看向戚允慈,原以为只会看到戚允慈毫不在意的冷脸,却未料到人也正抱臂看着她,见她看来,露出的右手中只有三指伸直,并轻轻点着,像是习惯。
这是她们从前在万场中约定的暗号,度方殊脾气暴躁,得罪多人,只要戚允慈伸出一根手指,她就要尽量控制自己,消下火气,两根手指就是多想,少说话。
三根手指就是……事大,千万别再说话。
对!这是命案,遇上了只有听话的份……度方殊心头微颤,咽下求饶的话,戚允慈也垂下眼,不再看她。
凌初手握着刀柄,面色沉怒。
万场死了五人,伤者无数,安逢等人也险些遭难,他接到安逢时,见人一身凌乱,脖颈带血,走路微瘸,顿时心痛难挡,满腔怜惜,后怕之余,只有愤怒。
审判断案,刑讯定刑的事由大理寺和刑部负责,守卫军负责京畿安防,警告骚乱,平斗殴之事。职责相似,有时会冲撞,凌初偶有过界越权,可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想管,只想全抓了了事。
守卫军已经开始抓人,林元还要再求饶,有些人也不服管,略有怨言,微带反抗。
倏地寒光乍现,凌初骤然抽刀,金刀刀柄直击向其中一反抗之人,将人震得吐出口血。
凌初目露似虎狼一般的狠意,气势震人,烦躁怒声道:“莫让本使说第二遍!”
凌初不轻易抽刀,就算动刀,也从不伤人,因为他知道没必要,还极有可能惹来非议,只是刀柄,并非刀刃,已是尽全力克制了。守卫军众人已知副使是怒到极点,大气也不敢出。
戚允慈仍然面色平静。
江晟跟凌初打过这么多回架,也从未见过凌初这么大的怒火,被吓住,江连知道这是守卫军的事,他不该管,于是也不说话。
一时之间,万场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