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王道容那个伯父,朝野上最尊贵的王司空吧,在外面偷偷养着小妾,被夫人带着婢女二十,提着菜刀追砍,一时沦为笑柄。
曹夫人够剽悍了,能拦住男人偷吃的心吗?
便是她阿耶顾锡如此疼爱她,敬重她母亲,也在外面偷偷养了好几个外室。
男人想要偷腥,女人是管不住的。
她很喜欢慕朝游,回去之后很怜悯她飘零无助,若是她自己和王道容能事成,若是王道容欲纳慕朝游为妾,她是不反感的。
下一秒,王道容清冽的嗓音便轻轻喝止住了顾妙妃未尽之言,“令嘉,不得无礼。有损慕娘子声誉。”
“我与慕娘子君子之交,对她并无他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
王道容道:“你之所言并非无道理。你的旧疾,再喝上两帖药想来就没什么大碍了。留慕娘子在我这儿确实有损她声誉。”
少年沉静地说:“容想着,待你病好,便将慕娘子送离。”
顾妙妃那儿倒是一愣,“送离?你可想好了将慕娘子送到何处去?”
“慕娘子对你我有恩,芳之你可千万轻慢不得。”
王道容摇摇头,“我有意替她寻一门亲事,只是不知她是否愿意。”
慕朝游舀着馄饨的手顿了一下。
顾妙妃略想了想,“这倒不为一个好办法,你心中可有人选?慕娘子出生寒素,高门是有些难,不妨寻个诗礼传家,家世清白些的。”
王道容垂眸取了筷箸:“有一人,司空的属官陈恺,我曾经与他有些接触,他先祖也曾官至高位,虽说如今没落了些,但也是个雅秀的人物。届时我向父亲求个恩典,收养她为义女。能与王氏结亲,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
少年认真想了想,又摇摇头:“但我与此人接触甚少,人心难摹,千头万绪,还尚需斟酌。”
这家的馄饨皮挼得极薄,馅肉鲜美多汁,入口轻轻一咬,肉汁便在口腔中轻轻爆开。
烫得慕朝游倒吸了口凉气,猛地回过神来只见小婵正怔怔地看着她。
一双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担忧,“娘……娘子?”
慕朝游摇摇头,干脆搁下筷子,“小婵,我没事,我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小婵也赶紧撂了筷子站起身,“娘子,我陪你!”
“不必,我懂阴阳符谶。你看,我之前一个人出去多少次了都没事。”
“我只是出去透会儿气。”慕朝游想想,又安慰说,“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
说完,便不再等小婵作何反应,拿起桌子上搁着的栀子灯便出了酒肆。
行走在秦淮河岸,慕朝游微微抿着唇,脚步急促,她大脑混乱得很,几乎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到处乱转。
平心而言,王道容待她已算十分不错。
可她从未像今日一般生出这般浓厚的孤独感。
内心的失落并非是因儿女情长所致。
而是当她听见王道容与顾妙妃商讨着要如何处置安顿她这个外人,才蓦然惊觉自己其实从未被接纳。
哪怕王道容以朋友相待,哪怕她如今寓居在他家中,也曾经相扶持共患难,终归不是一路人。
时代鸿沟,士庶之别,是横跨在她和他们之间的两座大山。
哪怕她亦有所觉,但被冷静理智地评估着家世、血脉的尊卑贵贱还是让她像被捅了一刀。
……就蒜挤进去也是橘外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从前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的那张表情包。
想到这里,慕朝游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眶有些发酸。
她怔怔地站在河岸,内心空茫茫的,扭头看一眼手里的栀子灯,又觉得无比郁闷。
原地站了一会儿,慕朝游想了想,还是蹲下身,把手里的栀子灯送入了川流不息的秦淮河中。
指尖刚触及脉脉流淌的河水,一道陌生的男声却忽然在背后响起。
“慕娘子?”
慕朝游惊讶地回过神,只见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真”正微笑着站在灯火阑珊处看着她。
“王……郎君?”
灯火将王羡照耀得唇红齿白,他眉眼弯弯地望着她,“江畔一别,未曾想还能见面。”
“这算不算娘子曾经说过的有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