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不斷打在她臉上,鐵皮發出驚恐的「咯吱」聲,但她眼裡沒有任何恐慌。
魏知悟一眼認出她,昨天雨夜裡,停在北城武雲區公安局門口,自稱迷路的2o歲女孩,孔姒。
風把她卷得幾乎要飛起來,她像遭遇海上巨浪的小帆船,起起伏伏著,離沉沒僅一步之遙。
二人再一次同時被鐵皮帶起來時,孔姒低下頭看她與地面的距離,忽然彎著眉眼笑起來。
她再度張嘴大喊,看著魏知悟,一字一句說得十分用力,終於沒被風吹散。
「我們飛起來了!」她興奮地喊,「我們像鳥一樣正在低空飛行!」
這雙完全找不到害怕的眼睛,讓魏知悟以為他們正在過山車上,在跳樓機和海盜船上,是遊樂場裡尋求刺激的孩童。
和昨晚那朵打濕的梨花,完全相反。
耳邊的風戛然而止,魏知悟立馬跳下來,地上那張高腳凳已經被掀翻幾米遠,他伸手托住孔姒的腰,趁下一場風降臨前把她抱下來。
等到她兩隻腳平穩落地,魏知悟才沉聲說:「這樣很危險。」
「謝謝你魏警官,我沒想到風那麼大。」孔姒拿出酒精棉片擦手,塞給魏知悟一張,「我本來想著,不讓屋頂被吹走就行。」
魏知悟驚訝於她記得自己,以為她擔心鐵片飛走傷及無辜,點點頭說:「這個棚屋確實很危險,但你應該找民警,讓他們安全拆除。」
「不、不,不是的,我是想修好這個棚屋。」孔姒連連擺手,眼裡浮現延遲的恐慌。
此刻魏知悟才分神看見,地上堆著的,鐵絲、錘子、老虎鉗……幾乎沒有一個能用來修屋頂。
「你自己修?為什麼?」魏知悟詫異地看她,揀起錘子顛了顛,她買的應該是家用型號,躺在他手裡像過家家的玩具。
「這是我媽媽以前的棚屋,她過世了。」孔姒說得還算平淡,眼睛往下看,不知目光落在何處,「我不想這個棚屋就這麼垮了,這樣的話,這個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和她有關的痕跡。」
空氣沉默片刻,魏知悟呼吸一頓,看著她垮下去的肩膀,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實在不擅長安慰人,他只擅長在審訊室里,板著臉和嫌疑人打交道。
「你……」魏知悟搜腸刮肚,思索著他能說的詞彙。
「你能不能別通知安縣的警察,我知道修了也會壞,但我保證會定期維護。」
孔姒猝然抬頭看他,乞求的目光闖入他的視野,她也是一個扎在原地不肯走的鏽釘子。
如果這樣能安慰她,魏知悟沒有理由搖頭。
「可以。」他捏了捏手中的錘子,輕飄飄的,說話聲也輕飄飄。
第o9章魏知悟擋雨棚
第二輪休息日到來時,是個不晴不雨的陰天,魏知悟在家裡躺到晌午,窗口陰沉地灌著風,他吃了幾口前夜塞進冰箱的披薩,百無聊賴又躺下去。
昨日下班前,趙局長喊他去辦公室,進去時趙局正接電話,伸手點了點桌對面的椅子,讓魏知悟坐著等。
電話有點長,趙局一邊應著,抽出一根煙遞給魏知悟。煙在空中抖了抖,魏知悟挺直身子去接,一下兒知道趙局想說什麼。
趙局掛了電話,自己先把煙點燃,問他:「最近還好吧?」
等了幾秒,魏知悟才跟著把煙點燃,眼睛盯著那張棕色木桌看,公事公辦地答:「還行,最近都是常規工作,沒什麼難度。」
「調回來有半個月了?」趙局眯著眼問,撣了撣菸灰,似乎在算日子。
魏知悟心裡瞭然,即將進入正式話題,他點點頭,煙燃在手裡,一寸寸地往上,他沒有吸。
「你是老吳的好徒弟,也是年輕骨幹,做事不能再莽撞。你想想,職業生涯的黃金時期,能有幾個一年又一年?」
灼燒的熱源逼近魏知悟指間,他再度點點頭,把煙按進菸灰缸,一層白霧漫上來,滋滋啦啦聽著像烤肉。
他明白許多道理,包括趙局說的這一條,但魏知悟清楚,他從來不是聽勸的。
沉悶的夢裡,電話忽然響了。魏知悟睜開眼,窗外仍是整片抹勻的陰沉沉,樹影紋絲不動,午後鳥鳴燥得發蔫兒。
「餵?什麼事?」他翻身下床,拿著手機走到窗邊。
綠蔭里藏著一隻黃鸝,往枝頭更高處攀,半途忽而覺得累,停下來整理自己鵝黃色的腹羽。
「魏哥,你上次說的棚屋,我們確實沒動,但是小阿姒瞎鼓搗,棚子被她越弄越危險了。」
對方發來一段視頻,已經局部鏽穿的鐵皮,被打了幾個孔,鐵絲從孔洞穿進去,纏在橫樑鐵架上。
「鐵皮已經鏽得脆了,她還往上打孔,哪天水一泡風一吹,直接按照她打的孔分段碎開,我們派出所也不能裝瞎吧……」
魏知悟抿抿唇,還未說話,腳已經走到衣櫃前,「知道了,我現在過去處理。這事兒是我答應下來的,出了問題責任算我的。」
方才的小黃鸝已經站上枝頭,壓彎樹梢脆嫩的葉子,啼唱它的歡歌。
汽車擦著它腳下大塊的樹影,滑著往安縣方向去,轟隆的噪音勝過它的鳴叫,但黃鸝不會生氣。
臨近小棚屋時,魏知悟轉動方向盤,往導航的建材市場去。
市場沒客,商鋪一排排敞著門,只有風扇轉動的聲響。魏知悟下車去找,熱浪貼著他的小腿,他扯住衣領抖了抖,停在賣彩鋼板的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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