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里雖然生長著上百種不同的植物,但大致景觀是一樣的,深入其中,傅靜思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好在他有一個稱職的嚮導,不光帶著他避開了所有大型野生動物,還像一個正兒八經的解說員一樣,教他認識了許多雨林特有的植物。
「這個是蓼蘭,一種天然的藍色染料。」阿繆用小棍戳了戳腳邊的一叢淡紅色植物,然後摘了幾株放進背包里。
他的小棍是傅靜思隨手撿的,當時少年的眼睛都直了,嗷嗷叫著「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拒絕一根筆直的木棍」然後撲上來一把奪走,開開心心拿在手裡當做武器。
這根棍子目前最大的貢獻就是戳走了一隻跳到傅靜思鞋面上的箭毒蛙。
少年得意洋洋地說:「看吧,這兩萬塊花得值吧,要是沒有我,你現在鐵定躺板板了。」
「什麼是躺板板?」傅靜思好奇道。
「兒歌啊?你沒聽過?」
「沒聽過。」
阿繆三步並作兩步,迅躥上一個矮坡,然後伸手,將傅靜思也拉了上來。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臉紅紅的說道:「我可以唱給你聽一下,但是你不准笑哦。」
傅靜思點了點頭,他還真有點好奇躺板板是個什麼兒歌。
「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後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來吃飯飯。吃飯飯有傘傘,全村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大家一起風乾干。風乾干,白杆杆,身上一起長傘傘。」
「……」
「啊哈哈哈哈……」
傅靜思實在忍不住不笑,他擦了擦眼睫上沁出的淚珠,對著有點生氣又有點害羞的阿繆說道:「你管這叫兒歌?」
「本來就是嘛。」黑色皮膚的少年臉上透出好看的紅暈,嘟囔道,「我從小就聽,一到吃菌子的季節,我們這兒每個村子都會用大喇叭放這個聽,這可是滇省省歌!」
「不過你來得不是時候,現在可沒菌子吃。」
兩人在一片灌木中摸索著前行,到後面,幾乎是手牽著手——阿繆說,雨林里常會有隱蔽的沼澤地,稍不注意踏入其中,便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要不是你是我老闆,我還真不願意讓男人牽呢。」少年傲嬌地說道。
話雖如此,他卻盡職盡責地走在前方探路,同時緊緊握著傅靜思的手,防止他不慎陷入泥潭。
穿過沼澤地的邊緣,他們來到了一小片樹林前。
「見血封喉。」阿繆輕輕撫摸著粗糙的灰色樹皮。
見血封喉,別名箭毒木,傅靜思對這種號稱是全世界最毒的樹早有耳聞,如今一見,敬畏感油然而生。
他試圖學著阿繆的樣子去摸見血封喉的樹幹,卻被阻止。
「別摸,樹皮會分泌毒汁。」阿繆從背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洗手,「但見血封喉在的地方,沒什麼動物和蟲蛇。」
「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吃個午飯,下午再走五公里左右,就能到神樹的所在地了。」
樹木茂盛的地方,二人不敢輕易生火,於是分食了一塊臉那麼大的苗餅。
「說起來,還沒問過你,」傅靜思被噎得慌,趕忙喝了口水,把堵在喉嚨的乾糧咽下去,「你賺這兩萬塊是用來幹什麼?」
僅僅兩天不到,傅靜思就切實體會了一番雨林的兇險,他現在發自內心的覺得,阿繆嚮導的身價還是太低了。
「用來交學費。」阿繆小塊小塊地掰著餅,他看著傅靜思,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去京城讀大學。」
傅靜思有些不解,現在是四月份,如果還是高三學生的話,少年現在應該在學校讀書。
「我媽媽是個植物學家,她以前的同事,現在在京大生物系當教授,他說只要我能通過特招考試,就可以去京城讀大學。」
阿繆問他:「我沒讀過大學,大學好玩嗎?」
傅靜思回憶了一下,他本碩博都在京大,但本科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現在他只能想起恩師求著他校對(重寫)個人學術著作時候的潑皮樣子。
……
風景如此美麗,傅靜思趕緊把恩師那張賴皮老臉趕出腦海。
「還行吧。」傅靜思說道,「如果你去京大念書,我們就是校友了——我也是京大的。」
傅靜思聽說過,有些學院有自己的指標,對於一些專業能力強但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正常參加高考的學子,有特殊的能力考試,可以破格錄取。
「真的?你也是京大的學生?」阿繆驚喜道。
「嗯,我在讀博士。京大我熟,等你去了京大,我帶你吃好吃的。」
「那就說定了呀!」阿繆笑得眉眼彎彎,「謝謝學長幫我交學費,我一定會順利考上的。」
傅靜思並不懷疑這一點,少年對雨林極為熟悉,幾乎任何一種動植物他都能叫得出名字,這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天賦的能力,也許源自他的植物學家母親。
「你的母親……」
「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少年並不避諱,母親的早逝並沒有帶給他太大的陰霾。
「在你來的路上,你或許聽說過她。」少年頗有些自豪地說道,「她叫瓦莉婭,是一名俄羅斯植物學家。」
瓦莉婭,傅靜思的確在來的路上,數次從當地居民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