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个宋阿姨就来接她?了。
宋阿姨看上去比她?妈妈大好多,看上去挺亲切的,也很温暖,但就不是让她?出门。
她?走出那条看上去永远没有?尽头的小巷,走到了一个密集的居所,被那个宋阿姨关?在?铁门里的,楼道很窄,脚步声来往都很吵,她?不哭不闹,站在?铁门里,就盯着外面。
对门的小姐姐也盯着她?。
后来终于说?动了宋阿姨,她?俩成了玩伴。
妈妈说?好好活着,却?没告诉她?活着好难。
宋阿姨第一眼看上去亲切得很,但也只是第一眼,这个也没大到哪里去的家,充满了酒精的味道,宋阿姨最开始人前模样端庄,但只有?他的丈夫一回来,就撕下了那张还算和气?的皮,陈民?很厌恶方游,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小孩,他那双看上去总眯着的眼有?些阴狠,毫不掩饰那些负面的情绪。这样夜里充斥着争吵的日子也没多久,最后陈民?和宋香萍离婚了,铁门哐当一声,一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家庭彻底瓦解,连带着女主人邋里邋遢,经常半夜回来,偶尔输了钱,还会动手。
小学的方游在?同?龄人里毫不起眼,她?永远沉默,尽管换了一个生存环境上课,也和原来一样不会积极发言,公开课全班都争先恐后举手的时候她?就这么?木然的坐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课,明明是个孩子,眼神依旧清澈,可总觉得过于沉闷。
她?再也没喊过妈妈,倒是每天都喊宋阿姨妈。
一开始是被逼的,被拧胳膊实在?很疼,她?胳膊也没几两肉,更疼,饱含疼痛的一声“妈”像是彻底取悦了这个怪异的女人,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没那么?难过了。
但女人的精神反复无常,她?用了五六年才试探出了一二?底线,那句“好好活下去”更像是一个诅咒,日日夜夜都在?提醒她?,连睡觉都像是在?清醒的闭眼。
她?得快点长大。
最初居住过的小巷人去楼空,据说?是要改建什么?项目,南山上的孤坟经历风霜雨雪,她?偶尔不想回家,就去坟前坐一会,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沉默地望着远山,冬日细雪徐徐,她?摸了摸碑上敷衍的刻字,最后又一言不发地下山了。
苏雁青一开始以为她?是个哑巴,初中开学一星期,她?就没听过这个同?桌说?话,女孩长高?的时间?也有?限,方游这个时候倒是率先起了个头,瘦高?瘦高?的,头发还有?点偏黄,光下倒是挺好看,就是太过冷淡,让人觉得欠收拾。
一天晚自习结束她?实在?忍不住,喊了声:“喂!”
她?收拾东西的同?桌转过头,看着她?。
方游这时候还没近视,她?那眼角略耷拉的眼望过来倒是把那点冷漠去了几分,多了两分无辜。
苏雁青那点想教训的心思顿时没了,她?对自己这种行为唾弃了几十秒后,非常扫兴的说?:“没事。”
方游没再说?话,背着书包就打算走了。
苏雁青看了眼,最后又追了上去,“我跟你一道走。”
前面的人倒是停下来了,回过头,非常艰难的说?了一句:“为什么??”
这下苏雁青真被吓着了,这声听上去相当难听,跟破风箱的声音差不多,加上方游说?话的时候一脸痛苦,实在?让人害怕。
“你嗓子怎么?了?”
她?这回好奇心又占了上风,倒是很自然的并肩过去了。
“不小心烫的。”
方游说?完掐了掐脖子,僵硬得冲苏雁青笑了笑。
她?笑的实在?难看,走廊光不大亮,跟鬼似的。
方游也不多想这同?桌怎么?回事,她?赶着回去喝药,开学前几天宋香萍又不知道哪里受了刺激,吃完饭喝酒喝着捏着她?的下巴把烫酒灌了进来。
烫伤了她?的喉咙,还是对门裴文淑家大人带她?去的医院。
现在?说?话还是很疼,也吃不下东西。
她?这回迫不及待得想长大,当然也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好。
可惜长大实在?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初中三年,宋香萍的精神时好时坏,方游学会了反抗,也在?催债人上门的时候学会面对,可惜这种人心到底是狠的,加上宋香萍欺软怕硬的性格,还是会受伤。
她?受过最重的伤就是这个阶段了。
一个月都是头昏脑涨的,上学的时候精神恍惚,连带着形容消瘦,看上去跟得绝症差不多。
也许是过于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亦或是她?的处境在?旁人眼里都过于凄惨,左邻右舍倒是都相当帮衬,找点事儿干也会让方游帮忙,塞点工资,方游的成绩一向不错,县里都能排上号,给?小孩补点课也没什么?问题,一来二?去的,也更充实了。
她?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很清楚,高?中三年跟苏雁青岔开,但资料还是没落下,考上大学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成年后依旧家徒四壁,也没有?钱把这算是给?了她?栖身之所的妈送到医院去。
世界对贫穷的条框很多,越是贫困,需要的东西就越多,需要面对的也很多。
去雁城上大学是她?难得轻松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宋香萍破天荒地给?她?打电话,说?下个月她?的亲生女儿回回来,她?说?这句话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表达一下当时喜悦的心情。
可方游却?很复杂。
她?想:“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