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我作业都写完了,没什么要带回去的,今晚摆烂。”他掏出手机,给高珩发信息,“找人给我晚自习请个假就行了。”
让时城去给他取书包的话,他怕跌破全班的眼镜。
他是学校为数不多的走读生,晚自习早退班主任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跟他较真。
时城仿佛所有的问题都是不得已随口一问,夏清说什么,他不追问也不反对。
“能走吗?”他推入下一道程序。
夏清不可思议地抬头,“你说呢??!!”
时城微不可查地吞了口唾液,语气不耐,“我扶你?”
夏清用一种谴责不负责任的渣男似的目光瞪他。
“你说怎么办?”时城被打败了。
夏清理所当然地,颐指气使地,屈尊降贵地吩咐道,“你背我。”
深秋的傍晚,天暗得早。再加上这座老工业县城原本灰突突的基调,不到七点钟的时间,天地一片黯然。
夏清趴在时城的背上,时城一只手勾着书包,另一只手虚虚地托着他没受伤的那条腿,夏清不想掉下去的话,只能自己手上腿上使力,尽量趴得老实。
好在,时城肩背宽阔,步子迈得缓而稳,他在人家背上保持平衡倒也不算很费劲。夏清时不时调整着两只手揽在时城脖子上的角度,他一动,时城就停下一步,但也不会问什么。待他调节好,再继续迈步。几个来回之后,夏清的小腿从紧张的绷直到一点点晃悠起来。
这一路,夏清在高出习惯视角的高度上新鲜地东张西望,除了在回答门卫大爷问话的时候稍显心虚之外,其他时间莫名地踏实,还有一丝丝不为人道的窃喜。
走到小区门口,遇到两个拎着安全帽的工人。其中一个浑身烟尘混着明显老烟民气味的大哥看到他们,走了两步凑近来,诧异地问时城,“小孩儿,今晚交班时间过了,你小子怎么还没去,不怕工头骂啊?”
时城闷声,“就去了。”
一问一答,短短两句,让夏清咂摸出不少线索来。原来时城打工的地方是他们小区后边的工地,美其名曰是学府苑的二期,其实就是原来的开发商看他们这个小区房价飙升眼红了,给后边烂尾楼旧房子做的翻新工程。时城上的是夜班,工头会骂人,工作氛围一定不咋地。还有,“小孩儿”这个词他怎么着都和这位人高马大的酷哥联系不到一起,听着怪搞笑的。
他这么暗自思忖着,竟然真的就笑出了声,等意识到,又咳了两下,欲盖弥彰地自言自语,“都是烟味儿,难闻死了。”
时城没什么反应,夏清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夏清小脑袋瓜里杂七杂八地思索着出神,下意识将头枕在时城肩上,鼻尖恢复萦绕的清爽皂角气息。以至于,顺着他的指挥到了家门口开了密码锁,时城已经站了半分钟,他才迟钝地爬下来。
时城将自己的书包扔在门外边,搀着夏清进门。夏清其实早就发现,自己受的伤是雷声大雨点小。他当时是被砸懵了,又摔得晕头转向,陡然的惊惧、疼痛、委屈一起袭来,他才会有那么大的情绪反应。刚才他在一荡一荡的晃腿中已经确认,脚崴的不严重。至于其他地方,估计也就是个擦伤的程度。
夏清煞有介事地一颠一颠,扭是真扭,就算没那么糟糕也不能立马承认。
时城把他扶到餐厅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夏清扶着桌子,低头别别扭扭地,“那个,谢了哈,虽然是你让我受伤的,但,内什么……算是我也有错……扯平是肯定扯不平的,不过你要是着急去……”
他话没说完,只听到“砰”的关门声。
夏清猛地抬头,哪还有人影。
“……”他目瞪口呆,好半天,抓起桌上的杯子……又放下,换了一包纸巾使出吃奶的劲儿朝大门上甩过去。
“算我倒霉!”夏少爷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夏清灌下大半壶凉白开,才堪堪压下心头噼里啪啦的火花。
他活动活动脚腕,踩地有点儿疼,肿了大概半指高的一小块,估计三五天应该就好了。他比适才动作流畅地走到卫生间,脱下衣服扔在一旁,对着全身镜检查了一圈,除了左边胳膊肘蹭掉了一块皮,和屁股上稍微青紫了巴掌大一片,别的地方没什么损伤。
他无缘无故又联想到之前被小混混打劫那回,也是弄了半身的伤。虽然那次完全不是时城的责任,人家还帮他解了围,今天也不全是人家的过错,可他还是自顾自总结出了经验:大概他们两个八字儿不合,他以后绝对得躲远点儿。
夏清小心翼翼地进了淋浴间,洗了个温凉的澡,压压火气。他胡乱用浴巾裹上吹头发,完事儿也没收拾,直接跨过脏校服走了出去。反正他还有好几套换洗的,今天适合摆烂,洁癖的毛病暂时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