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贺丞推开病房门,见楚行云衣着齐整地站在窗前,窗台上摆着护士刚才给他拿来的小镜子,楚行云对着镜子正在戴一顶鸭舌帽。
贺丞靠在门口,皱眉道:“伤口不想好了吗?”
楚行云摆弄着帽檐,随口应付道:“没压到伤口。”
虽然楚行云的思维是铁打铜铸的一根筋,平日很少修边幅,但是在某些时刻他还是比较注重自己的形象。比如今天他要重回市局,或许就将和他的老对手郑西河碰面,他绝不会露出一丁点狼狈的迹象供人看笑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此时他身份敏感,任何行动都会受人关注,稍有不慎就会落人口实,为人诟病。此时进出市局,还是低调点好,毕竟他是被停职的人。
楚行云很少戴帽子,只有跟踪蹲守嫌疑人改变装束时才戴帽子。此时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怎么看自己都觉得别扭,主要是还没习惯自己的新发型。
贺丞看了一眼腕表,敲了敲表盖儿:“快十点了。”
楚行云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副墨镜戴好,转身朝门口走过去:“走吧。”
楚行云像贺丞的保镖一样走在前面,大摇大摆地一路出了医院大门,在停车场看到了肖树。
肖树递给楚行云一串车钥匙,笑说:“楚警官,你的那辆车一时半会儿估计修不好了。”
楚行云很清楚他那辆破车被撞成了一堆废铜烂铁,根本没有修理的必要,直接拉到垃圾场比较省劲儿。他接过车钥匙,走到一辆崭新的福特SUV车头前,拍了拍车前盖儿,回头问贺丞:“市价多少?”
贺丞说了句大实话:“打听价钱干什么?你又买不起。”
楚行云唇角微微抽搐,打开驾驶室车门坐了进去,正欲打火,就见贺丞开门坐在了副驾驶。
楚行云诧异道:“你干吗?”
贺丞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市局,开车。”
楚行云明白了,贺丞这是不放心他,担心他彻底成为他人车轮下亡魂。
福特SUV才开上主道,楚行云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路虎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坐在车里的是两张熟面孔,是贺丞家里人派过来的保镖。托贺丞的福,他有生以来头一回体验到出行保镖相随是个什么感觉。
看着前方还不算拥堵的路况,楚行云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有必要和贺丞聊一聊,问道:“你哥联系你了吗?”
本以为贺丞听到他提起贺瀛就要炸,不料贺丞很平静,起码看起来如此,只是脸上明显不悦,投过来的目光似冷箭,冷冷道:“没有,他联系我干什么?”
楚行云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偷偷去瞄他,见他情绪还算正常,楚行云就多问了一句:“是你不接他电话,还是他没联系你?”
贺丞冷笑一声,说:“你了解得还真清楚,都是他告诉你的?”
楚行云如实道:“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贺丞转头盯着他,目光咄咄逼人:“想谁?”
楚行云觉得他断章取义寻衅滋事的本领这两年修炼得愈加纯熟,好好一句话被他掐头去尾截取中间模棱两可、极具歧义的几个字,还被赋予强大的攻击力。
楚行云被他问死了,此时贺丞俨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等他答话。楚行云被他盯得心里七上八下,观察着前方路况不禁有些分神,一时没察觉后面的车被他的车抢道,险些跟人家车头撞上。他脑门上不知不觉开始出汗,眼看后退无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咬一咬牙狠一狠心,说:“我想你,想你。”
贺丞很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斜眼看他:“真的假——”
“真的真的真的。”楚行云机灵地抢答了一回,在裤子上抹掉掌心的汗,十分蹩脚地转移话题,“把窗户打开吧,车里太太太太闷了。”
贺丞:“……”
自打一上车楚行云就把冷气开到最猛,冷气管里的寒气腾腾腾地冒,车里的温度直逼零下,闷个屁。
还好距离市局车程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楚行云依旧在温度逼近零下的车厢里被闷出一头热汗。下了车被风一吹,他顿觉头脑清明。他把车停在不远处,步行几分钟走到市局大门口。执勤的警员不敢拦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贺丞进了大门走向办公楼。
在办公楼门口,楚行云忽然停下了,看着一楼大堂来来往往的熟面孔,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忽然把头上帽子一掀拿在手里,十分不羁地笑了笑,抬手推开玻璃门:“我用躲着谁?”
楚行云一露面,整栋楼上上下下都被惊动了。传言说他连遭两起车祸,死里逃生身负重伤,脑袋差点被削掉一半。今日一看,这位孤胆特工神气不减往日,还换了个造型更为挺拔帅气,很有些英雄电影里浴火重生涅槃归来的气势。
楚行云到技术队找到高远楠,把高远楠叫到走廊里说了几句话,让她查刘蒙所说的那三亿八千万的来源,注意别走漏风声,末了问:“郑西河呢?”
高远楠摇头:“郑队从不跟我们说起他的行动,也不让我们参与外勤,今天一早就带着刘蒙他们出去了。”
楚行云低头想了想,然后摘掉脸上的墨镜,捏了捏不适应镜框而有些不舒服的鼻梁,说:“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照做,我交代你的事暗中调查。”
高远楠道:“我明白。”
楚行云点点头,把站在他面前高挑秀气的大姑娘当作汉子一样拍了拍人家肩膀:“辛苦,有进展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在左右走廊移动,没看到高远楠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僵滞了一瞬,微微瑟缩着肩膀。
乔师师和贺丞从楼梯口走上来了,贺丞可以做到无视周围人那些带有不明色彩的眼神,在警局里也尽量保持低调。毕竟这些日子他和楚行云的流言蜚语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方才他和楚行云一起露面,一位女警手里的文件啪嚓掉在地上,亲眼目睹死人复活都比不上她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眼神。
此时贺丞就像人形探照灯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众目聚焦之处。楚行云让他到乔师师办公室里待着,他没坐一会儿就待不住了,虽然他可以保持自我继续遁世,但是他受不了那些警员总有理由从办公室门前经过,用围观动物园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一次次在他眼前晃悠。
他深感厌烦,觉得与其待在一个地方偷偷摸摸地让人看,还不如和楚行云站在一起大大方方地供人参观,反正他无所顾忌。
楚行云看着停在他面前的贺丞,问:“你干吗出来?”
乔师师接茬:“贺总要找你。”
贺丞比楚行云还理直气壮:“你把我关在办公室干什么?我如果想坐办公室还用来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