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水榭里,洛怀珠令沈妄川随她坐在美人靠上,让阿浮帮她先将头发理一理,脸上血迹擦一擦,遮一遮,才继续走。
这一路上,偶尔也会撞见几个人。
只不过别人见他们举止亲密,又净是往偏僻处躲着人走,就连身后侍女,都低头远远跟着的模样,俱是露出会心的笑意,绝不贸然前去打扰。
沈妄川挑眸,看着那些掩嘴离去的人。
想必明日坊间,又得有关于他们二人的新流言传开。
洛怀珠以为他想求救,当即把薄刃按在他腰间。
薄刃从衣间裂缝进去,冰凉冻骨。
“嘶……”
沈妄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真凉。
洛怀珠朝他嫣然一笑:“沈郎君还是不要动歪主意的好,不然三娘手中的薄刃,可就要僭越了。”
“沈某晓得。”沈妄川把头转回来,轻笑一声,看向前方。
洛怀珠觉得他大概真的病得不轻。
玉津园地方广阔,东至蔡河边,他们与齐光、既明汇合,日头已落在山巅。
天际一片桃花色的薄云,宛如酒晕在美人香腮散开。
远处群山连绵,孤台高树凝寂,像摔了砚台在画纸后湖笔推开的深浅墨蓝痕迹一般,山腰又有薄薄一层白雾,与山下炊烟缠绕纠缠,趁得落照光怪陆离。
暝色密稠稠一团,糊在身后黑黢黢林间。
齐光在暮色之中逐马而来,抬手把缰绳牵住,既明跳下车,将脚凳搬下。
沈妄川垂眸见洛怀珠满脸桃花烂漫色,朝他粲然一笑。
刹那间,他仿佛听到山花绽放时,那轻微一声的“嘭”。
煞是撩人心。
“沈郎君,请上车。”
洛怀珠提醒站着发愣的人。
沈妄川回神,轻笑转开脸去,在齐光与既明的虎视眈眈中,提起衣摆狐裘,弯腰坐进马车里。
他这一笑,让洛怀珠和阿浮都满脸莫名。
难道此行有诈?
她们心中警钟敲响,对沈妄川的一言一行,以及一路的行人越发注意。
上车后,洛怀珠让沈妄川坐到最里侧,确保帘子半卷起也轻易看不见他的存在,且让既明紧挨他坐着,用匕首抵腰。
她则是坐在车窗里侧,顺带盯住沈妄川的一举一动。
此人敌友不明,是个危险存在。
“驾——”
齐光轻扯缰绳,让马儿动起来。
洛怀珠思索着沈妄川方才所言的事情,在衡量情况真假两种情况下,她要如何应对。
夕阳落到半山,天色迷蒙起来。
车厢内一片昏暗沉闷。
她撩起小片绿竹帘,隔着纱帘透气,将手肘枕在车窗上,食指一勾,无意识将脖颈间长命锁的红绳捻在手中轻转。
马车轻转,踏上横在蔡河之上的桥,预备下桥后转北,往陈州门去。
车厢刚从桥上转下,恰与谢景明从南而来的马车夹角处相遇。
板车停了一瞬,等齐光转北。
就着残光将书卷最后一页翻完的谢景明,不紧不慢把书收进布袋中。
书籍妥善收好,他才抬眼看向前方堵住路的马车。
暮风轻吹,茜色纱帘飘起,露出洛怀珠入神思索的侧脸,以及那捻住红绳,半卷中指,大拇指与食指摩挲的动作。
谢景明怔住。
他与阿玉相识幼时,对方常常在他不必上学堂的日子里,大清早就上门寻他。
可他有功课,每次都得委屈阿玉坐上一两个时辰,才能结伴出门。久而久之,他便会准备一些好玩的物件、有趣的书籍。
如此,阿玉等他时,也不至于觉得无趣,徒然浪费光阴白候他。
慢慢地,活泼爱闹的小娘子也喜欢上看书。
往往他看完先生布置的篇章,或者写完文章之类的功课,就会看见小娘子一手执卷,一手卷着脖颈绳子左右捻转,专注深思的模样。
他便不打扰她,静静等她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