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狸奴总有彻底驯服的一日,他平和如初:“坐下吧。”
太过客气反而扫兴。
程令雪硬着头皮落了座。
只有她和公子,却比在宴上时周遭全是宾客还不自在。
她连筷子都不大会拿了。
公子好看的手从她手里接过筷子,俄尔她碗中多了些笋丝。
“尝尝看。”
气氛突然有些怪怪的。
就像幼时在主家为婢时,家主给夫人或者公子小姐夹菜。
可她和公子,只是雇主与下属。
这太不合适,程令雪从他手中接过筷子:“公子,属下自己来。”
公子温和地将筷子给她。
“不必拘谨,就当我是在为上次你给的蜜饯投桃报李。”
话虽如此,公子却在旁颇有兴味地看她吃饭,这顿饭程令雪只吃了个半饱便推说最近涨肚,落荒而逃。
青色衣摆逃也似消失在门后。
姬月恒听着某人比往日要乱的脚步声,唇畔笑意若有似无。
真不禁逗。
。
这厢程令雪回到了护卫们所在的藏蛟院,关上门,她松了口气。
手也懊恼地抚向肚子。
根本不敢吃饱……
公子一直盯着她看,简直把她当一只狸奴来喂,且他吃得也少,她在旁边胡吃海喝,衬得她像个莽汉。
她打算待会去街市上找点吃的。
平复好心情后,刚打开门,就见子苓端着朱漆食盘过来了:“公子说竹雪没吃饱,让我们给你加饭!”
程令雪接过公子特地吩咐为她送来的饭,只觉像烫手山芋。
他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
那回后,公子不再勉强她,但每日用膳时,侍婢端来食案时,都会嘱咐一句:“公子让你多吃点。”
这日她正好白日值守。
接过食盘时,想着公子就在身后,程令雪想了想,回过头。
她动作间的生涩落入窗边人眼中,桃花目中兴致盎然,欣赏着猎物的动摇,不料猎物转过身后,怀着内疚和感激朝他微笑:“多谢公子。”
姬月恒稍稍愣了下。
当初起了竹雪此名,便是见多数时候少年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像山间落了霜的竹枝。这是少年第一次示好地笑,唇角上扬的弧度略显僵硬。
却丝毫不损其干净。
不见天日的幽潭上掠过一只蝴蝶,涟漪又在一圈圈扩散。
杂念萌生前,姬月恒打断它。
狩猎欲罢了。
他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温柔抚平被捏得微微发皱的书页。
。
午后,公子突发奇想,让程令雪带他出门散步,只有他两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小童,是公子从前院调来的。那孩子安静地推着轮椅,让程令雪有种她独自带着公子偷溜出来玩的错觉。
怕突然下雨,程令雪手中拿着一把伞。经过一处茶肆酒馆林立的小巷,上方忽有细碎响动。
一个乌黑的物件从天而降!
程令雪出手欲接。
以她的身手,便是闭着眼也能稳稳接住,可公子已先她一步出手,反而乱了她阵脚,看到那流光拂动的银纹袖摆,又担心误伤公子,程令雪只能用伞柄将那坠落的东西挡开。
“啪——”
青砖路上落了一地碎瓦,碎瓦上还沾着几滴殷红的血。
“公子!”
公子白皙的手背多了道小小划痕,正朝外渗血。程令雪忙蹲下身,握住公子划破的手查看:“您没事吧?”
公子忽地偏开脸。
程令雪抬头,这才发现她的鬓发被伞弄乱一缕,拂过公子的肩头,而公子正眯眼盯着她垂落的发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