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如今朝中形势如此,太子和三皇子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其他人根本没有一争的实力,这两人谁成为储君,又有何分别?他就处在这个时代,大形势下无力改变,便只能选择接受。
荣启抿唇:“老师,我们学得一身本事,为的是报效朝廷,争得国泰民安,但是如今大瑾国的情形真的是我们想要的?不说别的,就论这次和亲,老师也觉得应该吗?”
阮同甫眉头皱得更深:“阿启,我们为人臣子,为陛下为朝廷效力是本分。上位者的决策,我们可以提供建议,但万不可生出左右其决策的心思。应该与否,我们心中有所衡量,却不能因着自己的想法去违逆陛下,否则便是不忠不敬,有违臣子之道。”
荣启沉默不语,但阮同甫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第一次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你最近身体有恙,还是不要太操心朝事了,左右公主已在备嫁,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还是养好身体要紧。”
荣启垂眸,“老师说的是。”
师生两又聊了一会,荣启便起身告辞。
荣启走后,阮展鸿来到父亲书房。他大概能猜到自己这位师弟都跟父亲说了什么。
阮同甫有几分怅然,“到底是阿启的心性变了,还是我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学生?”
阮展鸿给父亲倒了杯茶:“师弟年纪尚轻便身居要职,言辞行事难免会有些少年意气。”
“可以前怎不见他如此?”
“大概是因为朝中气象一贯如此,官员们或是站队党派或是明哲保身,真正为国为民考虑的却是不多,师弟已经失望到习惯。但昭武将军就像照进黑暗角落的一道光,让师弟看到了整个朝廷该有的另一番景象。只是这束光让黑暗中的那些藏污纳垢无所遁形,所以在一些人眼里便成了罪。”
阮同甫转而打量着这个平日里沉稳端重的儿子,“听你的意思,似乎也同意昭武将军的言辞。”
阮展鸿垂眸:“儿子对昭武将军不甚了解,但就听他今日朝堂之上的一番言论,虽有冲动,却也是一腔热血。况且卫老将军英灵犹在,陛下就这么快同意与蛮国和亲,此举确实会寒了南境将士的心。哪怕再斟酌考虑一段时日,给南境将士们一些缓和的时间。”
“再怎么缓和,结果也不会改变。昭武将军纵有一腔热血,却也逞勇好战。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的那些功勋又是建立在多少士兵和边境百姓的性命之上?且他身为北境统帅,南境之事确实不宜伸手过长,否则与越权何异?展鸿,你要记得,我们阮家的祖训就是忠君,君是君臣是臣,永远不要逾越自己的本分。”
阮展鸿敛下眼眸,“是,儿子谨记。”
久久,阮同甫叹息一声,“若是你妹妹还在,定能理解为父。”
阮展鸿的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妹妹,是,他还曾有过一个骨肉至亲的妹妹。多年前,他那年仅十四岁的妹妹就是过年灶祭的灯会上走失,之后再无音信,至今已经过去十八年。
他的妹妹阮展玉,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性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中找了女先生专门教导学习琴棋书画,颇有天分,又特别爱粘着自己的父兄,十分乖巧懂事。
由于阮母在阮展玉未满周岁时便去世了,阮同甫便一直没有再娶。子俩对阮展玉极尽宠爱,就是想弥补她缺失的母爱。
阮展玉在蜜罐中成长,却并不娇纵叛逆,相反,她单纯美好得如同琉璃盏中精心养护的花朵,却也脆弱易碎。
自从阮展玉失踪后,每到年节,阮家父子的心里就都不好受。
阮展玉刚失踪那些年,阮展鸿总能在睡时梦到小妹先是甜甜地叫她哥哥,之后又痛苦彷徨地喊他快些救她。阮展鸿心中饱受折磨,却也只是更加努力地找妹妹,不敢同父亲诉说,只怕让父亲更加忧心难安。父亲的身体也从小妹走失后大不如前。
以往严肃的阮同甫并不会主动提起这个几乎等同于他心病的失踪的女儿,但大概是一向寄予厚望的学生生出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且有些失望的变化,才让他越想念那个事事都顺着自己的乖巧女儿。
这么多年都没有阮展玉的消息,阮展鸿也知道找到人的可能越渺茫,可他从来不曾放弃,京中找遍了就去外省找,至少在他咽气之前他都不会放弃。
宣景并不知晓荣启和阮同甫那几乎算得上不太愉快的谈话,此刻的他正在前往威远将军府。
威远将军就是霍崇。
霍崇与卫老将军是有过命交情的老友,听闻卫老将军的噩耗,原本后日就要动身前往西山营的霍崇一下子就病倒了。宣景自然要赶过去看望。
卧室内的陈设简单朴素,挑不出一样值钱的东西,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堂堂朝廷驻边大将的卧房。即便现在霍崇要被调去西山营练兵,但整个将军府还是太过素简了些。
霍崇一看宣景过来,不顾病体而起身,紧张地问:“陛下当真准备与蛮国和亲?”
谢恒沉重点头。
霍崇颓然坐回榻上,贴着数根银丝的满布皱纹的眼角微微湿润。
谢恒咬牙:“是我没用!”
霍崇摇头,略显凌乱的白了大半的丝更衬得他苍老又颓然:“将军已经尽力,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况我已有耳闻。将军与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据理力争,但可惜两位殿下在朝中树大根深,将军自然难以撼动,且陛下也更加倾向于和亲,甚至连王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