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了瞧,才发现这丫头的右手边还挽着一个姑娘,……铁姑娘!
一来铁姑娘穿的太素了,人又被几篮子素菜遮了半个身子,再加上品老板根本没想到这俩人会走在一起,是以方才未能一眼认出。
他一见铁姑娘,便变了个脸色,忙嬉笑道:“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明明是来买菜的。”
“是吗?”任小念小嘴一撇,眼球一轱辘,便与那铁姑娘挨得更近了,口中道:“今天午饭、晚饭要用到的菜呀,肉呀,我都已经备好了,足足三天的分量。菜市场呢,您就不必再去了。我跟铁姐姐还要去粮油铺子转转,您打哪儿来的,打哪儿回吧。”
“你……”
“我是品茗轩的小伙计,总该为咱们茶馆做点什么,重活儿干不了,买个菜啦,淘个米啦,还是能做的。要不然,月底领月钱的时候,怪不好意思的。”
“我是说你……怎么这身打扮?”
任小念这才意识到,品老板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是因为她今天主动买菜,表现特乖,而是……她穿了一身女装!
她那小小的身子,再加上一张水当当的娇嫩苹果脸,扮男装怎么都不会太像,品老板也是看穿不拆穿,见她换回女装,只是奇怪:她是如何转了心思?
“你店里新招的小伙计呀?挺伶俐的。”铁柔虽听不懂这俩人在说些什么,大概是茶馆里的事吧。但她对小念这丫头蛮有好感,见品老板脸上没了方才的喜色,便夸了她几句。小念这身衣服是新绸做的,想来品老板为人节俭,见不得底下的伙计这般铺张浪费。
“呵呵,”品老板先是傻笑了几声,才又道:“还好,还不算太笨。”
若是搁在往日,给人说“笨”,任小念非得气的跳脚不可,然而……
在无双城里,她见识了方幼鱼这样的人物,便意识到了,她或许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聪明。
又经高人指点,这才毫不突兀地出现在铁姑娘面前,顺手教训了一个欺负老人家的杀猪汉子,在铁姑娘面前当了回正义少女,后顺理成章地跟她搭上了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丝毫不见“阴谋”迹象。
若是她随着自己的心意,就那么一身男儿行头去见铁姑娘,小手往她肩头一搭,怕不是要被误会成登徒浪子了罢。
那铁姑娘又天生力气大,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把她打个半残。
菜市场人多物杂,再好的轻功,怕也施展不得。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无双城这地方民风淳朴,铁姑娘亦是个贞烈女子。要不然,也不会拖到三十几岁变成老姑娘了,还未出嫁。
“不对呀,你这丫头在无双城里无亲无故,哪里来的银子买菜?”品老板发出疑问。他想过会不会是小鱼儿心肠一软,把她偷来的包裹还了回去?又一想,那小鱼儿向来是个只吃不吐的主儿,想要她交还赃物,白费心思白受累,白忙一场,那是不可能的。故而有此一问。他答应了那人要护佑小念在无双城的周全,便不能叫她随便结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当然是自食其力,辛劳所得!”
任小念得意洋洋地说完,拐了铁姑娘就跑。品老板木在原地,颇感无奈。
这任大小姐是个大活人,要去哪里,想去哪里,要结识什么人,想结识什么人,岂是他能拦得住的?
“唉——”他长叹一声,只觉朋友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有个绝顶聪明,了解他能耐多大的朋友更加不是什么好事。
人一旦心善了,名声好了,愿与他相交的人多了,这麻烦事也就跟着来了。
幸好,他还有个知心老友,可以说说心事。
他的知心老友一早便在镜湖边的清凉亭子里等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那亭子是他一砖一土搭起来的,搭在湖边。
人坐在亭子里垂钓,遮风挡雨正好。日头晒不着,天雷劈不着,旷野里建这么一个安身之所,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
品善老板曾问他:“为什么要盖个亭子在这里?忒不像个江湖大佬,忒不威风了!”
“因为我不能生病。我一旦倒下,阎家的基业便会迅速瓦解。”阎天铮很平静地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今天,他提早三个时辰来了这里。
一边心中默念《法华经》,一边等着他的老友,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袍子,任谁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这便是他的目的。他来此垂钓,实则钓鱼是假,散心是真。
府里呆着烦。他那两个亲弟,一个贪,一个呆,没一个他瞧着像样的,却又不能不管他们。
有时候,他是真羡慕姓品的可以做到六亲不认一身轻呐!
“今天来早了。”
“是。本打算先去菜市场逛逛,顺便买点新鲜小菜。茶馆新招了个伙计,挺勤快,把这桩杂活给干了。我左右无事,便提前来了。”
“我府里近来也招进来一个勤快丫头,什么活都想干,什么地方都想去,唉,”阎天铮轻叹一声,复又道:“这样伶俐的丫头,本不该留在阎府。”
“你心软了?”品善老板笑问道,同时找了块干净石凳坐了下来。
“是,年纪越大,越下不得狠心。”就在这时,一条鱼儿上了钩,还是条半米长的黑鱼。
阎天铮笑了。他方才在这儿静静地呆了半个时辰,未吐过一字,连呼吸都微不可闻,生怕惊扰了这一湖清水下的游鱼。然一无所获。
没想到,他这位一向话多的老友一来,鱼儿竟咬了钩,不知在犯什么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