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看他的眼睛,可什么都看不见。
周其均好像很冷静:“因为我跟他们提到了你,他们想见你,你同意了。”
林颂说:“可我不是。”
她觉得难过,她觉得自己有点陌生,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她一开始想要的,和现在是不同的。
……
很多年后,林颂也记得林清耀去世那一天,晴朗明媚的一天,绵延多日的阴雨天终于放晴,最高温36度,早晨五点多就日出了,湿度正好。
他从武夷山回来,就在家中。
林颂要出门去船厂,他还喊住了林颂,难得好声好气:“别跟安达犟了,已维修产生的费用,被拖欠就算了,你以后再接船,多注意点。”
林颂有点郁闷:“直接扔了两百多万?”
林清耀笑了下:“那你都得罪光了,以后怎么办?”
林颂说:“伊爸,不是说好锱铢必较,没人能在你林清耀的手上讨到好处吗?”
“可你是林颂。”
第35章分开
“就因为我是林颂,所以我会要回这笔钱。”林颂笑着回答。
“自大。”林清耀也笑,注视着林颂,他瘦得厉害,林颂扶住他的手臂时,都不敢用力握住。
她记忆里的林清耀还是那个嚣张霸道的土皇帝。
林清耀今天的状态很好,他想晒晒太阳,让林颂扶着他,坐在了蓝花楹树下,又是一年蓝花楹疯长的季节,湿漉漉的石板上落着花瓣。
他好像在怀念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林清耀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林楹的合影,一张是他们一家三口,在蓝花楹树下的合影。
小林颂被林清耀单手抱着,扎着两个小辫子,开开心心地搂着伊爸的脖子,亲在他的脸上,林楹笑意盈盈地靠在他的肩头。
林颂都不记得这些了,光是想象她伊爸可能会说的话,就下意识反胃。
好在林清耀没说什么爱不爱的,也没忏悔,他还是那个土皇帝。
他说:“说实在,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居然还有女儿,因为爸爸要生儿子,而恨上爸爸的,我是生了林屿,可我对你,一直比对他好。”
“你害死了……”
“你伊妈是成年人,你应该放下这件事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婚前就说好会有二胎儿子,一胎不管男女都是你们林家的,二胎儿子,必须跟我姓‘林’。”
太荒谬了,荒谬到林颂说不出半个字。
沉默了半晌,她还笑:“所以,这就是伊妈一直往返香港榕城的原因?”
那是九十年代,国内黑诊所不安全,有点钱的家庭都会选择香港,香港能查性别,甚至能选择性别。
林颂认识的人,除了公职家庭,独生女少得可怜。
他们会说,一胎女儿没关系,也很好,姐姐还能照顾弟弟,二胎再去香港拼儿子,还可以让儿子拿香港户籍。
林清耀没回答林颂的问题,呼吸沉沉,他太累了,只说:“你要是不想跟林屿和你玲姨一起生活,我安排他们回香港,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你。”
林屿正是香港户口,在香港还有房子。
他就算成绩差,不出国,也可以走港澳台侨联考,上名校,他未来的路,从出生开始,林清耀就为他铺好了。
而她呢?
十岁以后,她伊公留给她的财产,变成了她爸的,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却要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才能被他以赏赐的名义,还给她。
林清耀继续说:“怕是看不到你结婚了,不过,我也算对得起你伊公伊妈了,你伊公是带我入行的师傅,我给他当了一辈子的职业经理人。”
“我在福兴所有的股份都转给你,其他的财产我也都分好了,你得到的比林屿多很多。”
林清耀最后只再问:“船模做好了吗?骨灰盒现在我想要贴金箔的,下去了也得做个有钱人。”
“做梦,我不会给你做的。”林颂深呼吸,离开了家。
出门前,她和叶玲擦肩而过。
这段时间最受折磨的人应该是叶玲,她骤然衰老,仿佛精力和健康都随着爱人生命的流失而渐渐消亡。
林清耀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他和林颂太过相似,就无法彼此理解。
他让叶玲拿来了相册,里面都是小林颂的照片,她两岁以前,基本就是长在他手上的,他和林楹如胶似漆,他也爱着他的第一个孩子,一直爱到了现在。
唯一的不好,就是林诚道不肯让他进入福兴的核心管理层,他太窝囊了,唯有女儿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些温情,她总是一见到他就笑,要亲亲爸爸。
他还记得林颂出生的那个晚上,他等林楹和颂颂睡着后,一个人跑出医院,在街上跑着,是激动,一路给不认识的人发糖果:“我有女儿了!”
但不管亲戚朋友,还是合作对象,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必须要有个儿子的。
丢公职都要生,更何况,他们是生意人,罚个款随便生。
谁也没想到林楹会去世,也没想到林诚道会赶走他,林颂也不要他这个伊爸,所以,林诚道病逝后,他的确是想压一压颂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