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宁象征性打了个招呼,褚父似乎想回应他,但是只是微微仰起头来便咳嗽个不停,一旁的周阿姨连忙走上去扶着他,而裴澈宁怕这样的咳嗽声音会吓到醒醒,于是便找借口带醒醒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过来送药的褚鹤行。
“堵在这里干什么?”褚竹鸣从背后搂过他的肩。
只见褚鹤行向后退开半步,换了话题:“小鸣,父亲好像有话想要对我们说。”
他说的是“我们”,这个词语其实挺微妙的,看样子似乎是把他们两个当作一家人,只是其实两兄弟放在一起,人们便更习惯于将他们放在对比的位置,而且两个人都是alpha,于是谁比谁更有能力,谁比谁更加孝顺……他们讨论起这种话题来总是一个比一个说得有道理。
但其实就算现在褚父真的有话要对他们两个说,按照他们俩父亲的现在的这个状态,应该也没法顺畅地说出一个字来。裴澈宁如此淡淡地心想着。
但是还不等褚竹鸣回答,从身后的房间里便传来了更加猛烈的咳嗽声,褚鹤行眉间一凝,随后赶忙端着药进去了。
楼梯口站着几个家佣,挤在一堆瞧着这边,看样子是来看戏的。
裴澈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们一眼,他知道现在褚父看上去无论多严重,褚竹鸣都不会在褚鹤行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关心,但他还是转身跟了进去。
“你们先去楼下等我。”
看着褚竹鸣转身的背影,这时候,怀里的醒醒忽然扯了扯裴澈宁的衣领,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宝宝?”裴澈宁问道。
醒醒指了指房间里面,几个人围在床边,从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已经看不见褚父的病重模样。
“爷爷。”醒醒看看里面又看向裴澈宁,“爷爷难受。”
醒醒出生之前褚父就已经查出来了身体上的病,虽然当时他说话还不用这么大喘气,但是和醒醒也没说过多少话,更别提能有多深厚的祖孙之情了,所以今天醒醒的这个反应,是让他有点惊讶的。
而本来他是想带醒醒去客厅里面等褚竹鸣的。
“醒醒想去看爷爷吗?”裴澈宁猜中了他的心思。
小崽点了点头。他原本以为褚父的那个样子会吓到小孩,但是没想到小崽观察得要比他细致。
所以当周阿姨蹲在床边凑到褚父耳边大声告诉他小鸣也来看望他的时候,裴澈宁重新站回了褚竹鸣的身边。
“爷爷。”醒醒喊了一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褚父。
褚父于是也看着他,褚家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孙辈。
老话都说隔代亲,但是他现在竟然有种十分陌生的情绪从心底里泛滥起来,好像他和这个小孩子是今天第一天才认识的一样。
“爷爷也看着你呢,快和爷爷打个招呼。”裴澈宁举着他的手招了招,随后又朝床头走近了一点。
小孩观察了一小会儿,一只手依然紧紧抓着裴澈宁肩头的衣服,另外一只手的手里还抓着刚刚那位园丁送给他的花朵。
褚父望着他没说话,但是手却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于是走进来送东西的家佣刚好看见这一幕,醒醒将自己手里的花朵送到了他的手上,随后说道——
“给你花花,爷爷快点好。”
定情
褚父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后他原本浑浊的眼神当中忽然泛起来一丝水光,他看着面前抱在裴澈宁手中的小孩,嘴唇蠕动,似乎努力地想要说出一句什么话来。
但最后还是泄了力,重新倒回了床上。
他眼睫微微颤了颤,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年轻的时候,从他父亲手里接过当时还处于幼年时期的褚氏,他辛苦奋斗了一辈子,将公司运营到现在的规模,再到后来娶了妻生了子,他看着褚竹鸣长大,看着自己的前妻因为精神疾病压力过大而自杀在家里,他于是又续了小三的弦……
这辈子他干过的好事坏事,加起来一桩桩一件件,他自己都不能完完全全完完整整地细数出来。
唯一知道的,或许就是今天来到这里的家人里头,有怨恨他的,有置身事外的,更多的,却是巴不得他早点死好早点分钱的。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也是他头一回真正听见有人盼着他好起来。
看着手里的花朵,看着和他并不亲近的小孙子,花朵应该是被小孩抓在手里抓了有点时间了,花瓣已经变得有些奄奄巴巴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仅仅只是一朵花就能带来的温情了。
不可避免地,他忽然又想起自己那位已故的妻子,那位到了最后疯得都可以称作是吓人的oga,也是他和褚竹鸣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硬的最大原因。
但是现在想起来,从前的美好回忆像是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去,其实不管之后闹得有多么的难看,到了后面再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有后悔和可惜渐渐大过了当时所有情感的这么一天。
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说得难听些,就是自作孽,活该!
可是现在已经是往事已不可追,所有的悔恨都是他该受着的。
随后他的目光跟着转向站在床尾的褚竹鸣,裴澈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抱着醒醒重新站回了他的身边。
他想再看看醒醒的样子,只是他说不出话来,一说话就咳嗽个没完没了。
“爷爷要休息了。”裴澈宁把小孩交到褚竹鸣的手里,看似是对小孩说话,实际上待在房间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反客为主的逐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