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将汤器放下,只觉满嘴苦涩。
他又吃了几颗蜜枣,方才压下苦涩带来的后劲儿。
“不止梦到文若,本初他们也在梦中。”
“年纪大了,就是念旧啊……”
刘晔端起食盒,将汤器收拾完毕,方才徐徐坐在殿下。
“明公英明神武,扫荡寰宇,澄清海内。”
“如今只差拿下汉中,大魏王国便能绵延后世,国祚不绝了。”
“不……”
曹操忽然起身打断了刘晔。
“孤的梦向来很准,先前梦到三马食槽,孤便灭了西凉马家。”
“而今的这个梦,恐怕又是不祥之兆。”
刘晔知道曹操素来多疑,也不敢细问,只是跟在曹操身后,在屋内转悠着。
“孤梦到,当年在洛阳北部尉时,与本初等人把酒言欢。但在那梦中,还有一个也喜好飞鹰走狗,华服美衣的青年,他就站在北门之下,抬头仰望着孤。”
“他起于微末,本没有资格和孤站在一起饮酒作乐。”
“可,自从许下青梅煮酒过后,此人却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可受制。”
刘晔早听闻曹操多有此话,不用猜便知道此人身份。
“那人可是涿郡刘玄德?”
曹操不复多言。
只是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孤把他从徐州撵到冀州,再从冀州撵到荆州,又从荆州撵到江夏,可他怎么这么能活?”
“不仅屡败屡战,百折不挠,如今已跨有荆益,更是要染指汉川!”
“孤,打压了他一辈子,难道在最后关头,却要压不住了吗……”
曹操情绪颇为激烈,以至于额头青筋直冒,冷汗涔涔。
刘晔连忙将曹操扶着坐下。
“明公勿要多虑,只是一个梦而已。”
“刘备织席小儿,偶得天幸,岂能长久?”
曹操倒抽一口凉气,头痛稍稍缓解之时,方才察觉这刘晔满口明公,又浑身熏香,涂脂抹粉。
俨然是学得那荀彧的样子,可惜只得其表,未得其神韵。
“子扬,文若不必涂粉熏香,亦是一身君子之气。”
“你这般费心临摹,反倒是显得小人心术了。”
刘晔谦卑拱手,低声道:“在下,让魏公失望了……”
曹操幽幽长叹。
“世间独有一个文若,死了便在无从寻找其踪迹。”
“子扬,你日后不必在临摹文若的样子,复归本心吧。”
刘晔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稍作惊厥,旋即这一抹情绪便消散不见。
他身为汉室骨血,本就遭曹氏众人排挤,若是不学会八面玲珑,岂能混到今天。
“魏公既然有令,晔必定遵从。”
曹操点了点头,令刘晔扶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