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容冲丝毫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乘胜连攻数日之下,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也终是抵挡不住,很快便丢盔卸甲,弃守阿房。慕容冲擒得苻坚幼子苻琳,将其枭首,仍是派人将头颅送回长安。
故此刻,阿房城已是囊中之物。
念及此,慕容冲忽然放声笑了出来,惹得身后劫掠而归的将士一阵瞩目。
而正此时,一阵蹄音自远而来。慕容冲收了笑意,闻声转过头,恰见一小将自马上翻身而下,行到自己面前一拱手,朗声道:“韩将军已进驻阿房,城内并无守军,还请大将军进城!”
慕容冲闻言一颔首,随即道:“传令下去,全军即刻集合,随我进驻阿房!”
“是!”那小将得令,立即退身而去。慕容冲立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那几个村落的残迹,心道这方圆百里,大概已无人烟了。
毫无征兆地轻笑出声。
苻坚,看我如此顾念旧情,已先行送去了那么多人为你陪葬的份上,相见之时,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好意才是。
慕容冲打马在前,停在城门前。
韩延带着几个随身的将士自门内缓缓走出,对慕容冲行了一礼,随即伸手替他牵过缰绳。
慕容冲垂眼和他对视了一眼,眼中并无明显的神色。顿了顿,却是转头对身后等待着的大军道:“全军暂且候在城外。无我命令,不可入城。”说罢回过身子,对韩延道,“进城。”
韩延替他牵着马,带着他一步步慢慢地走进了阿房城。
城内并未遭受劫掠,走在街道之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经历过战事的痕迹。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平静。
视野里空无一人,家家户户亦是门窗紧闭着,整条长街上竟仿佛落针可闻。
慕容冲静静地打马走过,面无表情地扫视过街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景,眼中波澜不兴。
可是这里他曾来过,这里的一切,都还清晰地烙刻在脑海之中。
彼时自己是如何踏入这城门的?和清河一道蜷缩在狭窄的马车中,在车轮碾过的吱呀声,随车而行的守卫铠甲摩擦声,街上百姓的议论声唏嘘声中,缓缓地走过这漫长无比的街道。
时不时掀开帘子窥视周遭,可眼中所见只是全然的陌生。他知道在自己车前车后伴随的,是一同前往长安的自己的宗族中人。他们自邺城出发,一路辗转颠簸,来到此地。
他也知道那一刻,在一场屈辱的战败之后,自己的家国业已覆亡,从此神州大陆上不再有“燕国”这个字眼。
可是他却无法料见,前方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软禁,发配,或者是处死?
他在屈辱中想遍了任何所能想到的可能,以为自己已然能够不惧任何结果,不料却唯独漏掉了一条。
禁脔。
那时的他几曾料到,命途为自己安排的,竟是会这般结果?
“冲儿?”韩延见慕容冲握住缰绳的五指似是陡然用力,用力到指节已然微微发白,不由得一挑眉,低唤一声。
慕容冲回过神来,猛然松了手,不动声色地缓和了面色。这才发现,长街已然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