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部门的?”
“新闻频道的。”
“办什么事?”
“我们是金牛座文化公司的,做包装的,说是‘感动北江’启动,让我们过来开会。”
“那你打个电话吧,让他们下来个人接一下。”
“啊?还得接啊。不是填个进门条就行吗?”
“条也得填,人也得下来接。”
……
“喂,孟总,我是金牛座的汪攀,我们到门口了……我们在门卫室呢,这边说得有人接才让进……哦,好的好的……”
听到孟成这个名字,吕少迁眼睛一亮。因为他在家听吕东提起过,也知道孟成是吕东的得力助手。今天要想见到台长,看来得借孟成的光了。他急忙站起来,冲到保安面前,说:“小伙子,我也找孟总。我一会儿和他们一块进去吧。”
年轻的保安眨了眨小眼睛,看了看他手里提的东西,想了一下,严厉地说:“那不行。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不是一起的,不能进。你再打个电话。”
老吕脸上有些难看。没想到小保安这么不通情达理。吕东在这里工作了快2o年,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来,竟然是因为女儿被停职。唉,要是闺女没被停职,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提一句“我是吕东吕总的父亲”,保安就不会这么简单粗暴了吧。但是现在不行,不能提女儿的名字。他转过脸来看刚才那个叫汪攀的人。汪攀正低着头看手机。他伸手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用请求的口气说:“小伙子,你再帮我给孟成打个电话。我岁数大了,记不住手机号了。我是孟成的叔叔,帮我打一个吧?”
汪攀瞅了瞅头有些花白的老吕,迟疑了一下,又把电话拨了出去。电话接通后,小伙子简单说了两句,手机就递了过来。老吕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双手拿着手机,现听不见,又急忙放到耳边,里面有人在问:“您好,您找我?您是?”
“你好孟成,我是东东的爸爸。我有点事儿,你把我领进去吧……”为了不引起保安的警觉,老吕没敢说吕东的全名。只听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嘞老爷子,我马上下去。”
一个小姑娘把头伸进接待室,问:“谁是金牛座的?跟我走吧。”
汪攀和他的同事连声应着,跟了过去。老吕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们一块进去,起身也跟着往外走。保安一伸胳膊,说:“老爷子,你别急。她没喊你,你还得等着下一个来接你的人。”话音刚落,一个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吕面前,握住他的手说:“叔,我是孟成。您知道我啊……走,咱们进去说吧。”说完,孟成拉着老吕的手出了接待室。
出了门才现吕少迁一瘸一拐,孟成心里一咯噔,眼神开始有些躲闪。他心里暗自惊讶吕东的父亲原来是个瘸子!老吕看出了孟成的异样,苦笑着说刚才自己崴了脚。孟成这才坦荡下来。他扶着老吕走进一楼大厅,在洽谈区找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盯着老吕的脚看,然后蹲下伸手摸着脚脖子问老吕哪个部位疼。吕少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边躲闪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没想到孟成像是没听见,竟然扒下他的鞋子把脚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揉起来。老吕一下激动了,这家伙分明没拿自己当外人啊,吕东这么多年也没给自己揉过脚。心里对这位孟副总的好感开始直线飙升。他把来意给低头揉脚的孟成说了,还特意强调他们家丫头不知道,一定不要告诉她。不然自己当爹的一片苦心反而会被埋怨。低着头的孟成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老吕这么自作主张对不对,但看老头子的脾气,拦似乎也拦不住了,人都到这儿了。
孟副总边揉脚边嘬了一下牙花子,为难地说,自己这个级别的不方便领着他去见台长,但可以告诉他台长的门牌号,把该注意的都讲给他。正说着,电话响了。孟成把脚放下,接通电话,是宫仁在催他上去开会。他低低地回应了一句“马上”。
老吕笑呵呵地穿上鞋,站起来,脚竟然不疼了!他一脸惊讶地问孟成是不是学过按摩,孟成微笑不语。老吕用看自己孩子般温暖的眼神看着女儿最好的搭档,拍着他的肩膀小声说,你上去忙吧,今天这个事就得他自己一个人去,可是不用陪。孟副总一脸的歉意,虚虚地向老吕抱拳作了个揖。
广电台8楼不同于其他楼层,特别安静。在这里能嗅到政府机关的味道。吕少迁退休前毕竟当过科长,这种氛围他并不陌生。出了8楼的电梯,老吕就拿出手机把它关了,他怕突然响了会捣乱。一扭头,看见阳面正对着电梯间的屋子大开着门,走近了,门上贴着“办公室”的牌子。这应该就是孟成说的台长秘书待的地方吧。想见台长得先在这里打招呼,但是里面没有人。他往两边看了看,也不见人影。他心一横,按照孟成给他的提示,提着帆布袋直接朝东头第二个门走来。
这个门上啥也没写。老吕举起右手,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地叩门。然后把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是否有回应。第二遍敲完,他听到厚厚的门板里传出了一句微弱的“请”字。他转动把手,一使劲把门推开了。一个留着短胖墩墩的男人正坐在阔气的办公桌后面低头看东西。来之前,老吕曾特意找到女儿拿回家的台办杂志《新广电》,在里面找到郭有亮的照片使劲儿认了认。虽然郭有亮低着头,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郭台长,您好!”
郭有亮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惊愕。他用迷惑的眼神看着吕少迁,问:“您是?”
“我姓吕,”老吕一步迈进来,随手关上了门,接着说:“我是吕东的父亲。”
“啊……哦……”郭有亮站了起来,脸“腾”地一下红了。他看了看老吕手里提的帆布袋,挤出了一丝微笑,马上又收了回去。走出办公桌,郭有亮伸出手让老吕坐。回身拿起桌上的电话准备叫秘书过来倒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咣地一下把电话又放了回去。转过身,看着老吕笑。
……
段老太太收拾完厨房,戴上老花镜,坐在客厅的沙上摆弄了会儿手机。她在纳闷,自己喜欢的一个广场舞视频为什么打不开了,明明昨天还能看。东东还说这是给她买的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最新款也这么不好用啊!这高科技的东西就是不靠谱。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落伍咯,中午再问问闺女”,一甩手把手机扔到沙上,准备打开电视。抬眼看见墙上的表,突然“哎哟”着惊呼了一声,小跑着冲进厨房,把昨天买的茴香苗拿出来,用塑料袋兜着回到客厅摆到茶几上。今天中午要蒸包子,她打开电视机,摘下镜子,一边择菜一边坦然地看起了自己追了好几天的电视剧。
手机叮铃铃地响起来,段老太太吓了一跳。她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手机来看,不认识这个号。犹豫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一滑,还是接通了。
“喂?”
手机那头竟半天没人说话。
老太太把手机从耳朵边挪到眼前,气哼哼地说:“谁啊这是,接通了又不言声。喂?”
“嗯……是吕东吗?”终于有个男人张嘴了。
“不是吕东,是吕东妈。你找她吗,她出去了,不在家。”
“哦……是阿姨啊。”
“你是哪里啊?”
“吕东的手机打不通,没事儿阿姨,我跟您说也可以。我是市法院的,我们刚刚抓获了一个洗黑钱的犯罪团伙,这个团伙盗取了很多人的个人信息,然后用这些信息复制了本人的银行卡,用来洗黑钱。其中就有吕东的……”
段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搞得心突突跳起来,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哆嗦。女儿怎么这么倒霉,又碰上了这种糟心事。心里正腻歪着,她突然又想起来,吕东曾经说过,现在骗子特别多,像什么说自己是法院的,公安局的,让你转钱的,都是骗人的。老太太情绪一下又稳定下来,她大声对着手机里面说:“小伙子,你别骗我了,我女儿是电视台的,你们这些把戏她给我说了一百遍了,我不会上当的,再见!”说完,老太太就要挂电话。
“吕东是北江电视台新闻频道的总监,但是现在被停职了。”
“啊……你,你怎么知道的?”老太太的手又哆嗦了。
“告诉你阿姨,我们不是骗子。现在跟吕东联系不上,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只能跟你说。过两天法院就要开庭审理了,如果今天不解决,明天就要给吕东下传票了,吕东要以涉嫌犯罪的身份到法院开庭的。你要是还不信,你加我一个微信,我把我的证件,以及各种案卷都给你个照片,你看看。”
“嗬,听你说的跟真事儿似的。行行行,我看一眼吧,你加我……”
不一会儿,段老太太的手机里就出现了一个“北江市人民法院法官夏边”的工作证照片,很快又有了一个“北江市人民法院关于洗黑钱团伙开庭审理”的卷宗,涉及人员信息一栏里,吕东的名字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旁边竟然还真贴着闺女的照片!老太太这下慌了神,她脸色煞白,不停地咽吐沫,哆嗦着问对方怎么办。
“阿姨,现在法院有个内部政策,就是对有可能被窃取信息冒用身份的人员,只要往法院的账户上打一笔钱,类似于担保金,就可以免于起诉。这个钱24小时内还会退给你的……”
“啊……还得给你们打钱啊?我女儿说过,不让给外人打钱……”